誰料風波平地起，頓教軀命及時休。
孰與話輕柔？
東逝水，無復向西流。
想像更無懷夢草，添衣還見翠雲裘。
脈脈使人愁！
－－《紅樓夢》賈寶玉【望江南，祝祭晴雯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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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令第二部-魂牽夢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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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憶三－－劇變
三個月後－－
「望兒，賢兒，別跑遠囉∼」
手中挽著菜籃，正在市集上揀菜的龍吉向兩個在另一攤上的小孩子喊著。
「知道了，娘！」呂望回頭應了一聲，眼光又轉回了攤上：「小賢！小賢！你看
，這個竹蜻蜓……還有這隻紙鳶！」
呂望指著攤上一個大鷹形狀的紙鳶說道。
「小兄弟，你喜歡這只紙鳶兒啊？這樣……算你二十文好了！」
「呃！可是……」呂望轉頭看看正在買菜的母親，又看看攤上的紙鳶。
「……小望，算了啦……」普賢小小聲的拉了一下呂望的衣擺。
「望兒，賢兒，你們在看什麼？」剛買完菜的龍吉走近一看，隨即明白了：「老
闆，這隻紙鳶兒要多少錢？」
「不貴，二十文。」
「……那，老闆，給我一隻這種大鷹的紙鳶。」
「娘？！」「龍吉姨？！」
龍吉低頭向兩個孩子溫柔的笑了笑：「你們要好好愛惜哦！」
「「嗯！！」」
「咦？娘，妳看，這兒好像要蓋樓呢！」
「真的……幾天前來還沒看見……」
在朱雀街中央搭起了一組鷹架，規模看來還不算小。
「不知道是要蓋什麼……」普賢小聲的喃著。
「小賢，如果是蓋茶館的話就好了！南柯樓的掌櫃每次都不准我們在那聽書……
」
「什麼茶館！這兒是要蓋妓院的！」一個坐在路旁的老工頭邊喝著酒邊說。
「妓院？！」龍吉皺了皺眉。
「對呀！聽說叫什麼『萬花樓』……」
「…………望兒，賢兒，我們回去吧！」
自從普賢的外婆去世，已經過了三個月。三個月來，除了龍吉將普賢接到家中同
住外，一切仍是如常。然而，本來開朗的普賢似乎安靜了些……
從下葬那天開始，年僅六歲的普賢就再也沒有流過淚……龍吉雖也為此擔心，但
面對普賢那張小小的笑臉，她就什麼都問不出口了……
「娘！那我們出去試試這隻紙鳶，行嗎？」
「嗯，別忘了太陽下山前回來哦！」
「知道了，小賢，我們走！」呂望一手拿著紙鳶，一手拖著普賢就要往外跑。
「等……等一下，小望……」
龍吉望著兩個手牽手離去的小小背影，唇邊不禁浮現出一絲微笑。
現在這樣的生活，若能持續下去就好了呢……
＊＊ ＊＊ ＊＊ ＊＊ ＊＊
「小望！再跑快一些！」普賢托著紙鳶，賣力的跟著呂望跑著。
「呀－－－！！看我的－－－－！！」呂望奮力一拉，乘著風力，普賢手中的大
鷹「唰」地一下騰飛而起。
「成功了，成功了！！小望！！」普賢在原地一邊喘著氣，一邊拍著手笑著。
「哈哈！哈哈哈……」同樣興奮的呂望放著手中的線在草原上盡情跑著。
紙鳶在空中越飛越高，像極了一隻張開雙翅翱翔的大鷹，終於，線圈放盡，紙鳶
成了空中的一個小點。
呂望和普賢坐在草地上，看著空中成一點的紙鳶，兩人嘴邊都漾著開心的笑。
「真好呢……」坐了一會兒，普賢突然開口說道。
「小賢？」
「好羨慕紙鳶，能飛得這麼高這麼遠……」
「…………」呂望低頭不語，他能明白普賢在想什麼，但他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天邊的夕日將天空溶成一片金黃，太陽就要下山了。
正準備收線回家時，兩個孩子都注意到，有個青衣男子遠遠的背著手站在樹下看
著他們。
「小望……」「嗯。」
原本想裝作沒看見，但在經過那男子眼前的瞬間……
「請問……兩位小兄弟，」
兩人轉過頭，看見青衣男子笑吟吟的望著他們，頭上還戴著一頂頗有趣的方巾：
「這附近有沒有一戶姓卓的人家？」
男子的眼神先是巡過呂望，最後落在旁邊的普賢身上，眼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
情感，臉上的表情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姓卓……小賢？！」
「那是我家，卓是我外婆的姓。」普賢走上前，有些疑惑的看著眼前這個來歷不
明的青衣男子。
「你外婆……？這麼說，你是小妹的……」
「你是……『雲中子』先生……？！」乍聽到這個消息時，龍吉一時睜大雙眼不
知該說些什麼，看著眼前打扮異於常人的青衣男子，實在很難將他和名遍天下的
名醫『醫怪雲中子』的名號連在一塊兒。
「正是在下。」雲中子作了個揖。
「……敢問雲中子先生您現在回來，是為了……？」龍吉小心翼翼的問道。
「想請問夫人，家母和舍妹如今身在何處？」
「！」
龍吉一驚，眼神在一瞬間別了開，但隨即鎮攝心神說道：「……請跟我來。」
秋風陣陣，沙塵滾滾。
一坏黃土，兩起孤墳。
乍來到的雲中子看見這個景象，只是靜靜的佇立在兩座墳前，任衣擺隨風翻滾，
眼中則是無從探知的兩泓深潭。
龍吉站在一旁，好一會兒才輕啟朱唇說：「……令妹出嫁後不到一年，其夫就因
出外從商遇到劫匪，在山中不幸身逝，令妹則以『剋夫』之名被休回家……數月
後因難產而死，遺下了賢兒……也就是您的外甥，普賢……之後婆婆一直和賢兒
相依為命，然而……婆婆的身子卻因積勞成疾，在三個月前去逝……」
說到這兒，龍吉有些不忍的看著雲中子，眼角閃過一絲濕潤：「您……終究是回
來晚了……」
沒有回頭，沒有答話，雲中子只是靜靜的在其母墳前跪下，極為緩慢的三度叩首
……
拜祭完畢，雲中子站起身，臉上的表情仍是平靜的一如初見，但龍吉心底的情緒
卻是感慨萬千……
婆婆，您千盼萬盼的兒子終究是回來了……然而……
龍吉從懷中掏出那個珍藏已久的錦囊，將它交給了雲中子：「這個，是婆婆的遺
物……她臨死前說了，如果您回來，要我把它交給您……」
拆開錦囊，裡頭是一只古璞的玉鐲，和一封信。
雲中子靜靜的讀完了信，又凝視著玉鐲良久：「……家母…多虧夫人您照顧了…
…雲中子在此謝過。」說完向龍吉深深一揖。
「不，不，千萬別這麼說……多虧照顧的人是我啊！我們母子倆孤苦伶仃的跑來
杭州，這些年若沒婆婆照應，恐怕……」龍吉直視著雲中子說：「婆婆她，待我
一向就像是對待親女兒似的，只可惜……除了好生照顧賢兒外，我是沒這個機會
回報了……」
雲中子沒答腔，凝視著手中玉鐲，眼底仍是不可測的深沉……
「夫人，您一定認為在下是個不孝之人，是不？」
「……」
「……在下十餘歲時沉迷醫道，不顧家母反對，丟下家母和幼妹離家出走，之後
數年，在崑崙山訪得名醫為師，學得一身醫術。在下不敢恃才傲物，也不敢說什
麼『濟世』之言，只因生平以鑽研藥物、醫學為樂，博得一個『醫怪』的虛名…
…到頭來，卻得面對自己母親和妹子的墳土……」
雲中子的眼神有些迷茫的說道：「救活了無數世人，卻救不了自身至親……」
「……」龍吉看著雲中子的身影，想到自己曾貴為一國長公主，到頭來卻也免不
了與丈夫、家人死別的悲慟……
十年生死兩茫茫啊……
「……夫人，在下想求您一件事。」
「請說。」
「能否讓在下將賢兒帶回去，由在下教養。」
「！？」
「在下心知這個要求來得唐突，但是……賢兒是我的甥兒，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
的，相信……」頓了頓，雲中子轉頭望向其母的墓，接著說：「娘也會答應的…
…」
看了看婆婆的墳，又看了看雲中子，龍吉心中好是為難……一邊是婆婆的臨終囑
託，一邊是賢兒的親舅父，於情於理都比自己這個外人強多了，但婆婆的恩重如
山又該放在何處……？
咬了咬牙，龍吉終是慎重的點了點頭：「……我有心將賢兒當成是自己的親生兒
子將他撫養成人，但如今……似乎是不可能了呢……」露出一抹苦笑，龍吉微微
低下頭說：「……賢兒他，就拜託你了……」
「……小賢，你……要好好保重哦！」
呂望碧綠的眼中噙著淚，一雙小手緊拉著普賢的手不放。
「……嗯，小望你也是，好生珍重……」
同樣離情依依的小臉上，許久不曾流過淚的雙謀此時也盈滿了兩瞳水潤……
「這個……」呂望哽咽著，將那隻大鷹的紙鳶極其慎重的交到普賢手上：「送給
你，以後…看到它時，也別忘了……想到我……」
「我永遠忘不了你的……小望……一輩子……」
普賢輕輕的用額頭碰了碰呂望，伸出右手小指說：「來，打勾勾。」
呂望也同樣的伸出手指勾上普賢的：「嗯，約定囉！」
「……該走了，賢兒。」雲中子伸出手環住普賢細瘦的肩頭，而門外早已停好了
買來的一輛蓬車和一匹黃馬。
「望兒……」龍吉低下身，輕聲的向早已一臉淚痕的呂望催促著，再怎麼離情依
依，該走的人還是得走的……
「賢兒，往後跟著你舅舅生活，要懂事，別忘了你外婆生前對你說過的……」
「嗯，我知道，龍吉姨……謝謝妳這段日子的照顧……」
「……好生照料自己，知道嗎？」龍吉彎下身緊緊的抱住普賢，隨即不捨的放開
：「去吧。」
一步一回首，普賢終是噙著淚，緊抱著紙鳶上了車。
「夫人，也請您們珍重！」雲中子坐上車轅，一揮手中長鞭：「駕啊！」
「……小賢……小賢－－－－！！」
看著馬車的答的答的駛離眼前，呂望終是掙脫了母親的懷抱，邁開小小的步子朝
馬車方向跑去：「我……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小賢！！你永遠永遠都是我最好
的朋友，小賢－－－－！！」
聽見呂望的呼喊，普賢從車後探出頭，小手不停的在空中揮舞著：「再見……再
見……小望……再見……」
馬車終於漸漸駛離了呂望的視野，同時，也帶走了呂望的童年……
＊＊ ＊＊ ＊＊ ＊＊ ＊＊
「望兒，娘進去和陳老闆商量點事兒，你在這乖乖待著，別亂跑，知道嗎？」龍
吉拿著一包剛完成的繡品，站在繡坊門口和呂望殷殷叮囑著。
「知道了！娘。」
看著龍吉的背影，呂望轉過身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路上的石子，無聊沉悶的心情
在小臉蛋上一覽無遺。
「如果小賢還在這……就好了……」抬頭看著遠處的西冷橋，昔日與好友在那上
頭投石逗魚的情景一幕幕的在腦海中浮現……
「小賢……」
「砰咚！」順著聲音來源一瞧，一個圓滾滾的酒葫蘆正好咕嚕咕嚕的滾到自己腳
邊。
「……娃娃，娃娃，幫我把那葫蘆撿回來！」
呂望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蒼老，但又中氣十足的聲音，轉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
全身上下破爛不堪的老乞丐，一手直直的向他伸出：「對對對！就是你，娃娃，
幫老叫化把那寶貝葫蘆撿回來！」
聽了那老乞丐像是命令人似的叫喚，呂望皺了皺眉，但還是彎下身撿起了葫蘆，
遞到那老乞丐手上。
老乞丐接過葫蘆，也不稱謝，咕嘟咕嘟的先往嘴裡灌了幾口，伸出袖子抹了抹嘴
，爆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好！好！」也不知他說的是葫蘆裡的東西好，還
是呂望乖乖幫他把那葫蘆撿回來的行為好。
喝了幾口，老乞丐將那葫蘆一下遞到呂望面前說：「娃娃！你可知道這裡頭是什
麼？」
呂望搖了搖頭。
「咳！這可是全天下最好的東西哪！有人管他叫『杜康』，有人管他叫『瓊漿玉
液』，可是啊……嘿！老叫化為人乾脆，就叫酒！！娃娃，喝不喝？」
水靈靈的大眼先是驚訝的一睜，隨即飛快的搖了搖頭：「不，不用了。」
「啐！這麼好的東西竟然不喝，真是糟蹋了……」語尾的幾個字又跟著酒一塊兒
進了他的肚子。
「酒才不好呢！郭家的大寶就是因為他爹常喝酒才挨打的！」
「呸呸呸！那些全是不懂喝酒的渾帳才會做的事，老叫化我啊……嗝！是……是
『眾人皆醉我獨醒』啊！哈哈哈！！」說著又灌了幾口酒，一雙醉眼惺忪的朝呂
望上下不住打量著：「喲！嘿！娃娃，你這長得可真是……」
呂望不自在的看了看老丐，又瞧了瞧自己：「老爺爺，我怎麼了？」
「嘿！老叫化活了幾十年，可從沒看過這面相……娃娃，你這面相可真奇了……
」
「面相？」
「娃娃，你給人瞧過相沒啊？」
搖了搖頭。
「哼！就算你給人瞧過，那些酸儒秀才大概也瞧不出什麼……老叫化瞧瞧啊……
」一邊說著，老丐一邊掐指算了算：「呃……這……真奇了……」
這時，剛賣完繡品的龍吉走了出來：「望兒，怎麼了？」
「娘，這位老爺爺說要給我看相。」
「看相？」龍吉猶疑的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那一臉專注掐算的老丐，笑了笑，
語聲輕柔的問道：「老先生，小兒的面相……您可瞧出些什麼？」
「小兒？」老丐忽地抬起頭：「妳說……他是個男孩兒？？」
「是啊！怎麼……」龍吉話還沒說完，呂望已憤憤的回話說：「我當然是男孩啊
！」
「這……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老丐停了掐算，突然仰頭大笑了起來
：「奇相！奇相啊！！哈哈哈！！」
龍吉和呂望兩人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然的看著一人在那哈哈大笑的老丐。
「乾為男，坤為女，男得坤卦，陽氣無所，兩儀倒置，陰陽混沌，男身女命，福
薄命薄啊！哈哈哈！！」
「……你，你說什麼？？」
「哈哈！！夫人，你這兒子的相實乃百年一見的奇相：『男身女命，福薄命薄』
啊！哈哈哈哈！！」
「……望兒，我們走！」龍吉一把拉起呂望，轉身就要離去。
「可是，娘……」小呂望睜著一雙天真的眸子，不知娘為何會突然不高興，他還
想留下來聽聽呢！剛剛那老爺爺說的話他可還沒聽明白……
龍吉頭也不回的拉著呂望急急離去，然而，身後那老丐說的話，卻一次又一次的
在耳邊響起：
「男身女命，福薄命薄。」
男身女命，福薄命薄……
男身女命……
當年出自一老丐之口的語句，後來竟成了呂望一生逃也逃不開的夢魘……
＊＊ ＊＊ ＊＊ ＊＊ ＊＊
秋過冬至，冬去春來，轉眼間又過了半年多……
從半年前開始，龍吉的身子開始一日差過一日，先是偶而的咳嗽，到後來卻連下
床從事家務都嫌吃力了……
「……咳……咳咳！」
「娘！」在木桌上練字的呂望聽見房中傳來的咳嗽聲，連忙丟下毛筆跑到房中：
「娘，大夫不是說了，要你好好休息的嗎？」
「在這床上都睡了大半天了，再不起來活動活動，娘也要被悶死了呢！」
「可是，娘，大夫說了妳現在最忌勞累……」
「望兒，娘沒關係的，你餓了吧？娘現在就去做飯……你先前練的字呢？拿來讓
娘瞧……咳！咳咳！」
一句話，龍吉將呂望輕輕帶出了房門，話語間又咳了數聲。
「娘！！」
移開嘴上的布巾，龍吉驚懼卻又無奈的注視著上頭的殷殷血點，輕嘆了口氣……
這身子，還能撐多久呢……
「娘，從杭州到京城，要多久啊？」
「嗯……大概要幾個月吧？怎麼了？」龍吉一邊拍哄著兒子一邊說著。
「沒什麼啦，只是……今天聽先生說，京城是個又大又熱鬧的地方，花花世界，
歌舞昇平……而且，京城是娘的故鄉不是嗎？我真想去京城瞧瞧……」抬起頭，
小呂望一臉渴求的望著龍吉說：「娘，等你的病好了，我們能不能回京城啊？」
「好啊……等娘的病好了，我們一起回去，好不？」
「嗯！！」重重的點了點頭，呂望滿足的露出了笑容，是啊，娘的病會好的，一
定會好的，等娘的病好了之後，要一起回京城，回京城……
看著兒子帶著笑容入睡的童顏，龍吉強抑著欲出口的激咳，淚水順著臉龐靜靜的
滑落……
望兒，娘只怕是……要食言了……
窗外，月如鉤。
＊＊ ＊＊ ＊＊ ＊＊ ＊＊
十數日後，前殷朝的長公主龍吉病逝於杭州城外，享年二十七歲。
遺一子呂望，當時年僅七歲。
《待續》
＊＊ ＊＊ ＊＊ ＊＊ ＊＊
曉雨……想睡覺了=_=|||……
各位，終於……終於把第三回寫出來了……
這段期間，也收到了不少網友的來信和詢問，多半都是問雨把第二三部放到哪兒
去了……呃……各位看官，雨的紅塵令第二三部……壓根兒還沒寫出來耶……對
不起！請各位原諒雨的懶惰！！（泣＋逃）
這一回交待了不少事，關於呂望的身世，就在此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接萬花樓
的點點滴滴了，更多的謎題將在下一回揭曉！許久未見面的楊戩也快要回來了哦
！！敬請期待！！（天音：有人期待嗎……唉……）
曉雨 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