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李煜【相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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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令第二部-魂牽夢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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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憶一--烽煙殘門故人逝

時值殷紂王十九年,一向富麗莊嚴的殷都朝歌此時卻是烽煙陣陣,人聲四起。

只見身著青色軍服的周軍紀律嚴謹的向宮門攻進,而穿著朱服的殷軍則是且戰且
退,陣形散亂,眼看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是抵擋不住了……

「在場殷軍聽著,兩軍大勢已定,若你們願拋下兵器投降,便饒你們不死!」一
位半邊臉被面罩遮住,一雙藍眼炯炯有神的將軍,騎在一匹通體烏黑的黑馬上大
聲宣布,其聲音乍聽之下並不怎麼響亮,但中氣充沛,遠遠傳送出去,方圓數十
尺內數百人竟都聽得一清二楚。
有些殷軍認了出來,嚇得全身直打顫:「是……是周軍太師聞仲!」

「黃明,你率領破門軍,以巨木撞門!」在戰場西首,另一個響徹雲霄的嗓音自
人群中傳出,震得西邊混戰驀地一靜。

「是武成王黃飛虎!」

一聽見敵方兩員大將都集齊在此,這下殷軍陣腳大亂,下跪的下跪,拋兵器的拋
兵器,本已剩不到三百人的散軍此時更只剩下寥寥數十人尚在拼死掙扎,不到一
會兒功夫,殷軍已全部跪地稱降。

「吳謙、龍環、周紀,你們各自率隊圍住朱雀、青龍、白虎三門,一隻小狗小貓
也不許讓他們逃了!」聞仲手舉令旗,令號剛發出,左右首便有三隊周軍步律嚴
整的各向南、東、西三方攻去。

在聞仲下令的同時,黃飛虎和黃明已趕到正北玄武門口,眾將士自黃飛虎和黃明
身後推出一台數十人方推得動的八輪轆車,上面放著一根粗壯巨木。

「破門軍!前進---!!」
黃明一聲令下,數十個破門軍將士便齊聲吶喊:
「一、二、三,喝啊------!!!」

如此前進了三四次,兩扇厚重的玄武門便「砰」一聲的被撞開了。

「全軍,進攻---!!」聞仲令旗猛的向下一揮,身後數千周軍隨即挺矛舉刀
,向前攻進:
「殺啊啊啊---!!!」



逽大一座殷宮,裡頭的太監宮女在戰事連連中早已跑得不見幾個影,雖然還剩一
些大內禁衛,但面對數量龐大的周軍,卻也一個接一個的跪地稱降。

「聞仲,找到紂王了嗎?」
正當聞仲正下令將一對甫降的禁衛們綑綁時,黃飛虎率了一小隊步兵跑了過來。

「還沒,飛虎你那頭怎樣?」

「紫微殿、大正殿、龍陽殿、朝和殿都翻遍了,也沒找到。」

「嗯……」聞仲低頭沉思了一會兒:
「還有一個地方有可能……長樂宮!」

** ** ** ** **

殷後宮,長樂宮

「妲己啊,妲己,眼下戰事連連,希望妳沒事才好……」

一個長相俊偉,卻顯得幾許憔悴的青年正站在長樂宮中喃喃自語著:
「妳到底去哪了呢?妲己……為什麼……為什麼要離開朕……」

這名青年,便是殷朝第三十三代的君主,紂王。
在他眼前的,則是一幅掛畫,畫中畫著一個褐髮血瞳的紅衣麗人,正在畫紙上翩
翩起舞,絕色面容,無雙笑靨,就是紂王口中喃喃念著的京城名妓,蘇妲己。

正當紂王在那一人自言自語之際,聞仲和黃飛虎已各率軍隊衝了進來。

「紂王!殷朝氣數將盡,你竟然還在這……」
黃飛虎一見紂王,氣血翻騰,擎起鑌鐵齊眉棍便要衝上前去。

「等等,飛虎,你冷靜點。」
聞仲即時攔住了黃飛虎,他心知黃飛虎的妹妹,黃貴妃,以及其父黃滾,長次子
天祿天爵皆是死在紂王令下,現下仇人就在眼前,怎不心急復仇?但紂王怎麼說
都是一國之尊,就算在敗國之際,也不能讓他失了尊嚴。

「紂王,你知罪了嗎?」

「『知罪』?朕有何罪可言?」紂王聽到聲音,回過頭,一雙眼睛雖是看著聞仲
、黃飛虎等人,但眼神卻是茫茫然的不知落在何方。

「你寵信後宮愛姬妲己,視殷族宗室及天下蒼生於不顧,其罪一;聽信小人之言
,妄殺直言上諫的忠臣良將,其罪二;設砲烙、蠆盆之酷刑,其罪三;於宮中日
夜作樂,不顧宮外百姓疾苦、邊疆戰亂,其罪四,此乃四條大罪,罪皆當誅,你
還有何話說?」
聞仲將四條罪狀一一述說,雖聲調平穩,但其中卻隱含一股凜然正氣,令在場眾
將都靜了下來。

「……朕,無一可駁。」
紂王轉過頭又看了妲己的畫像一眼:「是朕對不起殷朝社稷,天下百姓!」說完
,奮力舉頭往畫上一撞,「砰」的一聲,頓時頭破血流,癱倒在地。
一灘鮮血淒厲的在畫上抹了一道,襯著畫中妲己的妖媚笑容,看得叫人觸目驚心


聞仲和黃飛虎等人攔阻不及,趕到紂王身邊時,這個一世英名毀於一介女流手中
的殷朝末代皇帝已然一命歸西了。

「……吳謙,立刻告知姬昌陛下,就說紂王已自盡身亡。黃明,派人好好收斂紂
王屍身。」

「……唉!好好一個殷朝,竟然就這麼毀在一個妓女手中。」黃飛虎注視著妲己
畫像良久,才吐出這麼一句話。

「……」而一旁的聞仲則是靜靜的看著畫像,久久不發一言。

這時,一名探子打扮的士兵飛奔進來,一見聞黃二人便即拜倒:
「啟稟太師、武成王,適才南宮將軍得令包圍文成王府,但經打探,發現文成王
李耳並不在府中!」

「「什麼?」」聞仲和黃飛虎一聽不由得同時驚喊出聲。

「難道是……畏罪潛逃嗎?」

「不可能的,飛虎,依李耳的個性,他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聞仲又問:「
那其餘人呢?」

「回太師,文成王夫人龍吉公主、世子呂望以及太夫人林氏皆在府中。」

「……這麼說來,除了這座殷宮,他不可能去第二個地方。來人哪!搜遍整座宮
殿,一定要將文成王找出來!」

「是!!!」

** ** ** ** **

「聞仲,依你說,文成王他會到哪去?」

「……我也不清楚啊,這文成王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生性淡泊,毫無野心,
雖說極具天賦才能,但十數年來卻也只盡臣子之道……」說到這,聞仲突然握拳
擊掌道:「有了!他說不定會在那!」

「哪?」

「養心殿!」



聞仲和飛虎隨即帶兵往養心殿趕去,趕到一半就有士兵來報說找到了文成王,果
然是在教導歷代皇帝修身養性的養心殿中。

聞仲等人趕到養心殿,只見一碧髮男子身著湖綠緞衫,站在正堂背手而立,凝視
著掛在殿中的一幅中堂不語,殿前來了這許多人馬,他也是聽若未聞。

「……文成王,方才紂王已撞牆自盡,殷朝實已滅亡,你還是快交出兵符,隨我
們去見西伯侯,姬昌陛下吧!」

那名碧髮男子聽黃飛虎一席話說完,仍是靜默了一陣,才慢慢轉過身來。

「!!」
在他轉過身面對眾人的同時,在場除了聞仲、黃飛虎和周紀等曾見過文成王的人
之外,其餘將士皆是一驚!!
--他們想也想不到,眼前這位面若冠玉,唇似絳朱的美少年便是手擁殷朝三分
一兵權,和武成王黃飛虎齊名的文成王,李耳。

「……聞太師,武成王,」過了好一會兒,李耳才平平靜靜的開了口,聲調柔和
,聽得在場眾人心中一緩:
「若我沒料錯,此時文成王府大概已被周軍包圍了吧?」

「……沒錯。」

李耳聽了,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又說:「那麼,你們也是來逼我自盡的嗎?」
他說話聲調雖平,但話鋒卻一針見血的直逼聞仲和黃飛虎。

「文成王貴為殷室王爺,我們這些敵軍叛將豈敢用『逼』一字?但大勢所趨,還
請文成王交出您手中邊境三軍,西域、新疆、苗回二部的兵權,再待西伯侯發落
。」

「……聞太師,您身為周的太師和軍師,從當初不足一萬五的兵力增至眼下的百
萬將士,一路由西北上打到朝歌,連連勝仗,用兵如神;武成王您則招攬殷朝軍
臣至周麾下,又招兵買馬,延攬天下英雄好漢,其胸襟寬廣,李耳極其欽佩,現
下殷朝已覆,要我交出兵權也是大勢所趨,不過……」頓了頓,又說:「就算我
交出兵權,我文成王一族老少,還是逃不過滅族的命運,沒錯吧?」

「……文成王天資聰穎,神機妙算,果非虛傳。」聞仲平靜的回道。

「太師言下之意,是說我所言不錯囉?」

「……」

李耳又輕嘆了口氣,說:
「……自古以來,欲改朝換代,舊日王族之權位若不完全剝奪,皆恐日後將有再
度興盛之時,為免傾覆之危,所有王親貴族之地位財產非得盡歸新立君王之手;
而我手中所掌兵權,對周來說更是大忌,就算我束手就擒交出兵權,難保我手下
舊部不會有反叛之時,因此我這個當初沒有歸順周的『文成王』是個非滅不可的
心頭大患。再者,我妻龍吉公主乃紂王的親姐姐,我兒呂望則是正統的殷族嫡親
,然紂王上卻無子嗣,如果殷朝遺老遺少趁亂再度叛變,我兒呂望則將是他們擁
立新主的不二人選,因此,文成王一族不滅,則周將無安枕之日。另外……二十
餘年前,殷司天監曾觀知天文異象,斷言將有兩位天人臨世於殷,當時,龍吉和
我相繼出世,也因此,『天人臨世』之說更是傳得沸沸湯湯,現今西伯侯雖是勤
政愛民,但欲服民心,保證周的穩固,這二十年來的天人之說非要徹底破絕不可
,所以,我和龍吉是周非誅不可的對象……」

轉過身,李耳面對聞仲等人,一雙碧眼無所懼的直視入眾人眼底:
「聞太師,我想,這就是我文成王一族非滅不可的三個理由吧?」

看著李耳一臉平靜絕決的神情,聞仲卻毫無所懼的凜然道:
「這些,皆是為了周的大業和天下蒼生,老百姓們苦了這十多年,再也經不起任
何磨難了,若殷朝舊臣再起叛心,天下豈不是又多一場浩劫?若犧牲數人能救一
天下……怎樣的罪名我聞仲也願意承擔!」

「我黃飛虎也是一樣!」

李耳凝視著他們二人良久,又轉頭看向那幅中堂,無視旁人般低低吟起那中堂上
的字句:
「世情推物理,人生貴適意,想人間造物搬興廢。
吉藏兇,兇藏吉。
富貴那能長富貴?
日有盈昃,月滿虧蝕。
地下東南,天高西北,天地尚無完體。

展放愁眉,休爭閒氣。
今日容顏,老於昨日。
古往今來,盡須如此。
莫管賢愚,休道貧富。

到頭一身,難逃一日。
百歲光陰,七十者稀。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

朗朗吟畢,眾將皆是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李耳所吟究竟是何用意。只覺得詞中
辭意豁達,顯是個飽經憂患、最終看破世情之人所作。
過一會兒,只聽見李耳反覆念著最後兩句:
「……急急流年,滔滔逝水……急急流年,滔滔逝水……呵∼到頭來,也不過是
一場夢罷了!」
李耳閉目仰天輕笑,臉上露出融雪般的絕美笑靨,下一刻,一縷鮮血便緩緩自他
唇邊流下……

「文成王!!」聞仲和黃飛虎發現不對,連忙衝上前去,但李耳的身軀已隨即軟
軟的倒在地上了。

「……他…咬舌自盡了?」黃飛虎不可置信的看著李耳猶帶淺笑的面容。

「……來人!好生收殮文成王屍首,暫時停放在養生殿,等後姬昌陛下示下。吳
謙,你先帶一隊士兵快馬趕去文成王府邸向南宮將軍報信,同時告訴他嚴加駐守
,以防有變!龍環,你帶隊回營通報!其餘人等,隨我向文成王府進發!」

「是!」

** ** ** ** **

此時,文成王府

「……老太君!夫人!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
一個家人打扮的壯漢跌跌撞撞的衝進文成王府後堂,一進門就因心焦過度一不小
心撲倒在地,王府總管一見,連忙叫人將他扶起。

堂中正首坐著兩名妝扮雍容的女子,其中一名已略顯老態,但仍氣度不減,正是
文成王李耳之母,老太君林氏。而坐在一旁的另一名女子儀姿優雅,氣殊高潔,
極具國色天香之貌,則是文成王夫人,龍吉公主,她懷中還抱著一個年約兩歲的
赭髮男孩,長相與其母極似,就是文成王世子呂望。

「周沛,你別急,慢慢說啊,現下宮中情形怎麼樣?找到你老爺沒有?」林氏心
急如焚的問道,手中龍頭杖上的金流蘇也不安似的搖晃著。

「……太君,夫人……剛才宮中傳出消息,紂王上他……已在長樂宮中撞牆自盡
了!」

「什麼?」林氏一驚連忙站起,身畔的丫頭紅袖見狀,連忙上前攙扶。

「那……你老爺他……?」

「老爺他……」

「怎樣了?快說啊?」林氏著急的用龍頭杖重重的柱了一下。

「老爺他……在養生殿中被聞仲逼死了啊!!」說完,周沛隨即跪地放聲大哭。

下一刻,奴僕丫環的哭聲立即震天似的從堂上響起。

「……」林氏一聽,猛的「砰」一聲跌回椅上,兩行熱淚怔怔的延著略有皺紋的
臉龐滑下。

而坐在一旁的龍吉公主卻和林氏的神情恰恰相反,除了輕挑了挑眉,一臉平靜,
纖手輕輕拍哄著懷中的呂望,就像是死的人既不是她的皇弟,也不是她的夫君,
只是個不相關的外人罷了。

「……殷朝的氣數,終是到頭了啊!」好一會兒後,龍吉公主才輕啟朱唇說了這
麼一句,語調清冷平和的一如往常:「周沛,南宮適他……還率隊在府外駐守嗎
?」

「……回…回夫人,」周沛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南宮適他仍駐兵不動……
但剛才人馬好像多了些……」

「公主……」龍吉公主身旁的貼身婢女碧雲一聽,不安的輕喊了一聲,她和姐姐
赤雲是隨著龍吉公主一起嫁到文成王府的丫頭,是以對龍吉仍維持宮中稱呼。
她們姐妹倆服侍龍吉公主已十餘年,主子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代表什麼意思無
不了然於心,此時眼見龍吉公主的神態平靜的一如往常,碧雲心中不由得浮現出
一絲不祥的預感……

龍吉並沒有答話,只是轉頭向一旁靜靜落淚的林氏說:
「太君,看情形……過不了一個時辰,聞仲和黃飛虎就會到咱們文成王府來了…
…」

「……是…來抄家的嗎?」

龍吉公主只是點了點頭。

堂時頓時由哀泣轉為驚恐,丫環們的哭叫、奴僕們來回奔跑的聲音充斥了整個後
堂。

「……想我們姜族自殷第一代效忠至今,幾百年了…終究是逃不過滅族一途!」
說完,林氏一張臉上已是老淚縱橫。

「太君!」「老太君!」
林氏身旁的貼身女侍紅袖和其餘丫環們哭著喊道。

「……你們大夥兒都……各自去吧!趁周軍還沒來到之前……」

「不!老太君,我要陪著您!」「我也是!」

文成王府的總管向著林氏和龍吉公主跪下道:
「太君,夫人,我等深受王府大恩,今日逢此大變,我等願跟王府共存亡!請老
太君和夫人恩准!」

「你們……」

「請老太君和夫人恩准!」林氏剛想說些什麼,聚集在堂中的眾僕役丫環卻跟著
總管一起跪下,齊聲懇求。

「……赤雲,去叫柳氏將小小姐抱出來吧!」

「……是,公主。」站在龍吉公主旁的另一個紅衣婢女聽了,噙淚應聲。

「…唉!可憐的孩子,剛出生不滿足月,連個名字也還沒有就……」林氏邊說著
邊抹了抹淚,她口中那名未足月的孩子,自然是出生不到一個月的文成王府二小
姐了。

「……」龍吉聽了並沒回話,但撫著呂望的手卻輕輕顫了顫,眼眶也漸見濕潤…


而她懷中的呂望則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碧眼,不知發生何事般,天真的看著母親和
其他人。

「……不好了!公主!不好了啊!!」
在眾人安靜的當兒,赤雲突然從堂外哭喊著跑了進來:
「小小姐她……小小姐她不見了啊!連奶娘柳氏也一起……」

「什麼!?」林氏大驚,而一旁的龍吉公主也睜大了一雙水眸不知所措。

「……那個柳氏,夫人對她如此大恩,竟敢恩將仇報……來人,快去搜!」

「不用了,總管!」龍吉公主出聲制止了正要派人的總管:
「我相信柳氏,她不是這樣的人……現在她帶著你們小姐逃了,也許反而是好事
。」龍吉輕嘆了口氣:「……至少,姜族和殷族還能有一縷血脈流存……」

「……」其餘眾人沒敢再說什麼,除了偶而傳來的抽泣聲外,眼前現下說什麼都
是沒有用的了……

此時,龍吉公主身旁的碧雲和赤雲互望了一眼,雙雙朝著龍吉公主和林氏跪下。

「赤雲,碧雲,妳們這是做什……」

「公主,奴婢姐妹倆有一事相求,請公主恩准!」

「什麼事?妳們兩人起來說話啊!」
龍吉公主伸手就要去拉,豈知一拉卻是拉不起,赤碧二人還是死死的跪在地上不
動。

「請公主帶著小少爺逃走吧!」

此言一出,所有堂中人皆是一驚!

「……妳們兩個在說什麼?快起來啊!」

「公主若是不答應,奴婢二人只有長跪不起!」

「妳們……」

「公主,碧雲我可以裝扮成妳的模樣,反正周軍中沒幾個人見過公主的容貌長相
,我們拖得一時是一時,公主就趁這當兒帶小少爺從後門逃吧!」

「這怎麼行?我怎麼能讓妳代我受死?碧雲,妳快起來……」

「公主!」碧雲抬起頭,一臉堅決的看著龍吉公主說:
「我和姐姐自幼進宮,這十多年來一直服侍在公主身邊,深受公主大恩,無以回
報,如今……是我們姐妹倆報恩的時候了!」

「這……」

「請公主帶著小少爺快走吧!」其餘的總管僕役們也跟著赤雲碧雲紛紛跪下。

「……公主,妳就按這兩個丫頭說的去吧!」原先一直在旁靜靜聽著的林氏突然
開口。

「太君!」

「無論如何,殷和姜的血脈不能就此斷絕,望兒他……是我們文成王府的嫡長子
,說什麼也要活下去!再說……孩子始終是無辜的啊!」說到後來,林氏已有些
哽咽。

「公主,就算妳決心已死殉國,也要替小少爺想一想啊!」赤雲深知龍吉公主的
性子,心知她已打算以身殉夫、殉國,忍不住跟著說道。

「望兒……」龍吉聽了,不由得低下頭,看了看自己懷中的呂望。

「……赤雲、碧雲,妳們快去替公主更衣!紅袖,去將我的體己拿出來收拾收拾
!」

「太君……」

「去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龍吉聽了,咬了咬牙,噙著淚,帶著呂望向林氏跪下,叩首三次:
「太君,媳婦不能孝敬您膝下,望自珍重!」

林氏連忙將龍吉扶起,又是一番悲泣。




赤雲碧雲替龍吉換上一套尋常婦人的裝束,又將龍吉的衣服給碧雲換上,剛換好
,就看見林氏的丫頭紅袖急急忙忙的奔了進來。

「……夫人,這是太君的體己私房,妳帶著,權充盤纏……靈叔已在後門套好車
了!趁現在周軍還沒包圍後門前快走吧!」

「……紅袖,多謝妳了。」



來到廚房後的一扇偏僻小門,只見外頭已套好了一輛小小蓬車,前面繫上的卻是
兩匹上等駿馬,車前則坐著王府老將,靈寶。

「……靈叔,公主和小少爺就拜託你了!」赤雲將金銀細軟放上車,嘴裡還不忘
叮囑著。

「紅袖,請老太君放心,嘿!我靈寶當年陪著太老爺出生入死,什麼場面沒見過
,夫人和小少爺就交給我吧!真有什麼萬一,我靈寶大不了以死為報罷了!」一
番話說得豪氣千條,赤雲等人也略感安心。

龍吉一步一回首的抱著呂望上了車,對著二十餘年來朝夕相處的赤碧二人,只是
相對垂淚。

「公主……」赤雲碧雲再次向龍吉跪下道:「奴婢二人叩別公主!」一句話說到
後來,已是哽咽不已。

「妳們……好生珍重!若有來生,我們還是好姐妹!」

「……駕啊!」靈寶一揮馬鞭,兩匹馬一聲長嘶,的答的答的向前奔去。

噙著淚水,龍吉眼睜睜的看著赤雲、碧雲、紅袖,和文成王府,漸漸消失在自己
眼前……

一切一切,都被淚水模糊了……

** ** ** ** **

「啟稟太師、武成王,文成王府一干人等皆已綁赴前廳,等候太師和武成王發落
!」

「『綁赴』?我不是說過要善待文成王府一門上下的嗎?」

「呃……是南宮將軍他……」那小兵聽見聞仲極其威嚴的聲音,不由自主的打顫
了起來。

「真是,南宮適他也太急躁了些……傳令下去,先替林太君和龍吉公主等人鬆綁
!」

「是!」



「太君,公主!讓你們受驚了!」聞仲略低下頭,向林太君等人抱拳說道。

文成王府前廳中,林太君和「龍吉公主」皆已鬆綁,但林太君臉上早已不復先前
的悲痛模樣,一臉漠然,眼光冰冷的射向聞仲和黃飛虎:
「哼!帶罪之身,豈敢當『受驚』二字!聽說太師已逼死我兒,那,還不如早點
讓老身死個痛快!」

一旁的「龍吉公主」則低著頭,不發一語。

聞仲聽了林太君寒鋒凜凜的一番話,臉色一沉,沒多做解釋,只是靜靜的向廳中
巡了一眼:「……敢問老太君,世子呂望少爺和貴府小小姐……目前身在何處?


此言一出,林氏的眼光一瞬間別了開來,而「龍吉公主」的身體也是微微一顫。

過了約莫一盞茶時分,聞仲見林氏和公主都不說話,剛揮手想叫手下去尋時……

「……公主和小少爺他,已經不在這了!你們再找也只是白費工夫!」

聞仲一轉頭,見原本一直低著頭的「龍吉公主」此時已抬起頭來,一雙水翦直直
的看向自己。
微皺起一對劍眉,聞仲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公主」……他在幾年前曾在朝歌宮中
的「花宴」上見過龍吉公主一面,當年龍吉公主年方及笄,但其國色天香,花容
月貌已足以使所有賓客驚為天人,眼前的這位「公主」雖說也是頗具姿色,但和
他記憶中的龍吉公主一比,實在是差得遠了……

「……敢問這位姑娘是?」

「我是公主的貼身丫環,碧雲。」

「!!」此言一出,在場周軍都大吃了一驚,一時慌亂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就連
黃飛虎和南宮適二人都愣住了!

「……來人,給我拿下了!」
聞仲右手一揮,已有幾個士兵向前將碧雲硬摜在地。

「碧雲!」赤雲見狀,剛想撲上前,身旁的士兵卻已「唰」一聲拔出腰刀架住。

「……龍吉公主她現在人在哪裡?說!」


「……哼!聞太師,你也太小看我碧雲了,我雖是一個小小丫環,但至少還懂得
『忠誠』二字的意思,想要我說出公主的所在,你休想!」

「……什麼?」站在聞仲身後的南宮適一聽,早已沉不住氣了,正想拔刀向前…


「用不著南宮將軍動手,我自行了斷便是!」話音剛落,碧雲掏出久藏袖中的匕
首,使力掙脫了士兵,刀鋒一轉便向自己的頸項中割去……

「碧雲!!」
「碧雲姐!!」
赤雲和紅袖齊聲大喊,但看見的卻是大量鮮紅的液體自碧雲頸中噴出的景象……

「……那麼,現在,妳應該可以告訴我龍吉公主的所在了吧?這位姑娘。」聞仲
眼光一轉,直看向一旁被士兵架住、一臉怔忡的看著碧雲屍身的赤雲和紅袖。

「聞仲……」黃飛虎本想阻止,但……

「……我呸!」赤雲一聽見聞仲的聲音,轉瞬朝著聞仲狠狠的啐了一口:「聞仲
!你別以為文成王府上下皆是像你一般不忠之人,我赤雲今日,唯有以死效忠而
已!」說完,赤雲轉身向大紅柱上猛地一撞,頓時血濺四處,香消玉殞……

「赤雲姐--!!」紅袖不顧周遭士兵的攔阻,撲到赤雲身上撫屍痛哭。

「!!」在場眾人,包括王府上下僕役,全都料不到赤雲碧雲會有此舉動,一時
間,前廳中除了幾個丫環的哭泣聲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王府中竟有此烈性女子,可敬,可嘆。」聞仲嘆了口氣:「將她們二人的
屍首好好收殮……」

「聞仲,老身問你,『忠』者為何?『義』者為何?」
林氏的臉上絲毫不見悲傷,柱著龍頭杖,一字一句的問道。

「……『忠』者,為國效忠,為君效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既是如此,你卻又為何背叛殷朝,甘作歷史的罪人!」林氏的龍頭杖在地上重
重一跺,一席話說得咄咄逼人,在場周軍皆不由自主的低了低頭。

「然而『義』者,卻是為百姓謀福,為正義奮勇,『忠義』不能兩全時,在下願
選後者,寧可做不忠之臣,也不做不義之徒!」聞仲的一雙藍眼正氣凜凜的和林
氏四目相對:「至於功過於否,歷史自有斷論!但求一生之中,所做之事能無愧
於心,也就夠了。」

「……」林氏聽了之後,一雙眼只是望著地上的赤碧二人……

「……『寧可做不忠之臣,也不做不義之徒』嗎……呵……」
突然,林氏淺笑出聲,笑聲中卻是無限悲涼:「殷的氣數,確是盡了啊……」

「太君!」
「老太君!」

只見林氏從袖中掏出一個小瓶,拔開瓶栓後仰頭便將瓶中物盡數灌下。
士兵還沒來得及阻止,林氏已口吐鮮血,軟軟的倒在地上了……

「……是…『鶴頂紅』嗎?」聞仲走進林氏身畔,拿起她手中空瓶聞了聞。

「……南宮將軍,將王府上下人等帶回營中,靜候主公發落!」說完,聞仲披風
一甩,轉身離去。

「是!」

「……聞仲……」看著聞仲走向王府外的背影,黃飛虎只是輕喊了一聲,什麼也
說不出口……

他的肩上,是背負了怎樣的重擔呢……

走到王府外,聞仲只是望著空中明月許久、許久……

** ** ** ** **

「……娘?怎麼了?」人尚在睡夢中的呂望突然感到臉上有些什麼涼涼的東西滴
下,一雙碧眼一眨一眨的,抬頭看了看抱著自己的母親,只見龍吉公主的臉上滑
下兩行淚水,無言的看著遠處文成王府的方向……

「娘,娘,我們怎麼在這兒?碧雲姨呢?赤雲姨呢?」

「都不在了……」

「嗯?」

「他們都不在了,和你爹爹一起……都不在了啊……」

是的,丈夫、家人、文成王府、姜族、殷朝……自己身旁的一切,都在這一夕之
間灰飛煙滅了……


《待續》

** ** ** ** **

曉雨的叩頭時間

真的……真的是一段很漫長的時間呢……^__^bb
從第一部完結到第二部重新提筆,足足隔了近半年的時間,在這半年內,發生了
很多很多事……第一部自創小說的完結、墮天使正式休站等……
曾經一度懷疑自己是否能完成這總共三部的《紅塵令》,一方面是因為課業忙碌
,一方面要準備大學申請,再加上看見很多很多很棒的封神同人,有好幾次都覺
得自己會不會快寫不下去了?
不過,只要「提筆」(或者說是開電腦^^|||),靈感一來,第二部就這樣重新開
始了,雨果然是個很隨興的人^^bb∼∼

總而言之,第二部又開始了,這一回算是倒敘,說的是當年的殷周之易,之後數
回也差不多都是回述,也請大家多多支持哦^^!

曉雨 拜上

P.S. 這次用到的那首「急急流年,滔滔逝水」的詞,是從《倚天屠龍記》中摘下
來的,雨自己擅自更動了幾個字^^|||……應該不算對不起金庸先生吧^^|||(小
小聲)?


後記的後記


其實這篇文章寫完距離現在已有進半年了........一直丟在雨的電腦中生灰塵
^^|||......
因為之前的寫作速度相當不穩(天音:現在也很不穩啊~),在某網友的建議之下,決
定先積累一部份後再逐篇逐篇po上來...

如之前的後記中所言,課業忙碌是一個原因,家裡在這段時間內也發生了不少
事......但經過這一切,也許,對"人生"這個詞彙又多了一點自己的看法...心境的
改變,也許就像白先勇說的"人生憂患,自此開始"...
18歲的自己,在重拾心情後,又開始敲起鍵盤了~
獻上紅塵令第二部,請大家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