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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盡桃花(1)楊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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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試:琵琶和玉簫》

此時此地,正值桃花春色。

遠處酒館傳來狂放笑聲。

「是那些新科舉人啊∼∼∼」搖扇,「真是令人懷念的時光啊∼∼」

「一群人渣。」展開藍紫綢扇,以扇遮面,無比優雅的淺啜上好觀音。

「清源兄…^^b…」那衣著較為樸素(其實「樸素」是很保守的說法,其實這「樸素」的青布衣上,縫滿了「花俏」的補釘,可說是一件「破爛」的外衣了。)的男子說道:「何必說得如此呢?新登上榜,可是咱們這些寒門讀書人最為歡欣高興的時刻了…」

「就說是一群不擇手段,只求高官厚祿的牛蚊。」坐樸素男子對面的公子,俊秀的眉毛皺起,微微的、不屑的「啍」的一聲。
「全是一群吸血蚊子,要吸盡全天下百姓之稅賦。一群優娼!」

「清源兄…」素衣男子輕輕嘆息、搖搖頭後,倒也不說什麼了。

他知道友人在氣什麼,不是氣那些新科進士此生唯一的狂喜,而是氣他們將來的敗壞朝綱。

沒錯,敗壞朝綱。

科舉已經行之有年,進士與明經兩科最盛,但後來進士地位凌駕明經之上。

理由不用多說,因為進士科雖然一開始是試策問,但是策問題目有限,考生惟誦習舊策既可,因此難求真材。因此,就在不久後,天子即詔進士科先試雜文兩篇,即是詩賦,合格後再試策問。

詩賦,是可明確見考生們文采才華的方式、許多著名詩賦都是考生們的傑作,被京裡的歌娼傳唱一時。所以相較之下,考進士比明經困難多了。

因此養成了考進士者們只重雜文,不重策問的應考方式,連帝王也是以此評定考生之才能;導致寒門子弟致力於考進士科,以求更多獲得官職的機會、公卿們也以進士出身為美。

可是,用大腦仔細想想,寫得一手好四六駢文、或是能吟出絕妙詩句,跟行政能力並無直接的關係吧?

有人是全無作詩賦才能,但手腕高超、善於理財的吧?
可是因為時人重詩賦之風尚,導致這個人一輩子也不能求得一官半職、才能無法發揮吧?

就像他,以前的韋護一樣的人。

唉!如果說能真正選出堪用的人才也就算了…但是,偏偏那些以聲韻辭章為學、吟詩作賦為務的進士,通常為官後,酬觴吟和、風流自賞,不懂政事、也不屑理政事的。

讓友人清源火大就是這堆詩人冗官!

「那名田舍夫,竟然覬覦中書令這位子!既然想勾搭公主裙帶、靠女子登上人臣高位…」清源口氣益發險惡。

「可是,你不是昨晚在公主府行酒令時勝了李侍郎了嗎?人家要靠文采來升官,也要過你這關才行。」

清源斜睨友人一眼:「話是沒錯…可是這心情就看了可厭蟲子一般,定要一掌拍死才是爽快。」

噗哧一笑,素衣男子又開口了:「清源兄…你看看你,你出身於名門世家,出生即穿金戴銀…集榮華富貴於一身,又是全能之才,六藝皆備,甚至容姿…俊秀,你是天之驕子,可苦為了那些凡夫俗子生氣呢?不需要不需要的。」

「這麼說,我也該忍受你們這些寒門進士對我的攻訐?」

「唉∼∼如果你能知道咱們這些人的可悲抵抗,那你的肚量會更大,更適合當官的。」

「韋兄…」

「噯,今天就好好喝酒,聽聽我新練的曲子吧!」韋護拿出琵琶,噹噹錚錚彈了起來。

「聽你彈曲,天上醇酒都變苦了…」清源搖搖頭,他稍一聽就知道,韋護剛剛把這基本樂曲彈錯了好幾音,再搖搖頭,示意要友人將琵琶讓給他:重彈這個簡單曲子。

韋護雖然善於開源節流、為官府賺進了大把銀子,可是就真的不會這風花雪月、弄文舞墨之事。
但是,對官場來說,琴棋書畫是基本的社交能力,不學點「皮毛」是那個遊宴都不能去的。

於是乎,他這天才就老是在教韋護學會這些「風雅」之事。

※※※

一首曲子。彈著。

唔…?

怎麼…?

有人在順著他的音合奏?

是竹簫?

沒錯,這淒切、如少婦哀泣之音…

噹!音調為之一變,開始彈起高難度的樂曲。

「唔…?清源兄…?」韋護不解,本來不是要教他樂曲嗎?怎麼忽地彈起他根本學不會的曲子?

跟,還在跟。

不!是他的音會竹蕭帶去!

到了此時,只是一名文弱書生的韋護不曉得:一場看不見敵手、只鬥樂音的內力鬥法已經激烈展開!

噹!咻--

殷血滴落,崩斷的琴弦掃到修長手指,掃出一道血痕。

「輸了…」喃語,細聲的連韋護都無法聽到。

可是,他卻聽見了那未曾謀面的敵手笑聲。

輕輕的,清純不媚的笑聲。

可惡!

起身,循聲而去。

「喂,清源兄…」韋護一頭霧水的,只好跟著他的腳步走。

※※※

一間包廂,兩名男子。

「普賢,你引他來了。」冷漠,又帶有點縱容的低沈語音。

「噯,小望師兄,他手指流血了呢,是我贏了呢!」盈盈一笑,與清源一般有著異族藍髮紫眼的少年,他的白皙手指應該從玉蕭滑下來了。

沒錯,應該。

因為韋護看不真切,因少年的手指與白玉一般色調,竟分不出是那兒是玉蕭、那兒是手指了。

「是你…在和我鬥嗎?」隱含殺氣的聲音。

哎呀呀∼∼有啥好生氣的呢?韋護不解。

他看廂房內的這兩名黑衣白衣男子:

這兩名公子不是該生氣的人嗎?他與清源兄可是無禮闖入他們廂房的人哪!

可是,怎麼是清源一人在氣唬唬的、而這兩名公子只是似笑非笑的看著清源?

「……晚輩姓楊,單名戩,賤字清源,敢問兄台姓名?」許久,清源似乎是認輸般的開口了。

「姜望,字子牙。」黑衣男子開口了。

「普賢。」白衣少年笑吟吟的道了聲名諱。

「對於打斷了公子的雅興,我們均感十分遺憾。」黑衣男子一席話,讓韋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不…是我楊戩技不如人。」

「公子乃是千金之軀,不需習這江湖技藝。」白衣男子也笑吟吟的開口。

「不…」清源紫眸閃起一抹不服輸的精光:「晚輩會再來討教的。」

「啊…那麼…」白衣男子試探性看向他的師兄,只見那名淡漠的黑衣男子微一點頭,少年領會,柔柔開口:「普賢隨時候教。」

清源點一點頭:「對了…兩位師承何處?」

「崑崙,家師人稱元始天尊。」只見那名白衣人答。

「崑崙…!?」

「?怎麼了?公子?」

「不…恕楊戩告辭。」

清源匆匆離去。

「喂,到底發生了啥事啊!」只有韋護一人全然不知到底剛才發生了什麼衝突。

※※※

之後,少年憑臨著窗台,看著楊清源離去。

「小望師兄,他是個好孩子呢!」拂著玉簫,少年柔柔道。

「唔,」黑衣男子啃著蟠桃,漫不經心的糊應了一聲;說來,這時看上去,倒也有幾分稚氣--其實他本來也很年少。

「真的…要做嗎?」淡紫眸瞅著此時看來純真稚氣的師兄。

稚氣的表情一變,又是淡漠:「普賢,少裝無辜了。」
「還有,少叫我師兄了,你我明明進師門的時間差不多。」瞬時,淡漠神情一轉,又顯出略為任性的稚氣。

少年吐吐舌:「好…我不說了罷。小望。」

「只是呀,把不屬於自已的惡緣攬在自已身上,不是一件好事喔…」
「招致不屬於自已的怨恨,不是件好玩的事哪…」
柔膩嗓音又開始了嘮叨不休的勸說。

「你怎知那是不屬我的呢?普賢?」將桃子核一丟,黑衣男子凝視他的同門,說出他一百零一次的答案:

「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所以,那是屬於我的。」

※※※

《夜曲:劍與桃花》

「師父,我回來了。」

抬頭,玉鼎看著他那在出身高貴、容姿俊雅、在官場上、宮庭間呼風喚雨的徒兒翩翩走來。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

「戩兒,今夜無遊宴?」

「沒有,師父要陪徒兒過招嗎?」

玉鼎溫文微笑:「好啊!」

玉鼎放下玉蕭,拿起木劍,走到庭院中央:

「這…」

「怎麼啦?戩兒?」

「師父不用真劍?徒兒想試試您的愛劍:『斬仙劍』的劍鋒。」

「戩兒?」玉鼎微感詫異:「我的斬仙劍,一出鞘必見血,而我可不想見到戩兒你的血哪!」

「可是…徒兒想變得更強。」楊戩紫眸定看著感到詫異的玉鼎。

「戩兒…」玉鼎嘆氣,好吧,趁此機會,與愛徒講講這事吧!
「戩兒你是當今王府的嫡子、位居工部尚書,實不用修練多高深的功夫的。」
「為師認為你的武功已可應付…」

「師父,徒兒想變得更強。」楊戩說得決絕。

唉…玉鼎悠然的看了愛徒一眼:「出了什麼事呢?」他的戩兒有時就像個孩子般,經不起別人激的。

「沒有,只是徒兒想修練更高深的武功。」楊戩認真的看著師父:
「徒兒知道師父還有一項絕學未傳示徒兒…」

「不行。」不待楊戩說完,玉鼎就一口回絕:「我已說過了:那項內功不適合戩兒你修練的。」

「師父不是說徒兒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沒錯,但是…「戩兒,這是何苦呢?」
「江湖險惡,當初師父教你武功只是希望身為王爺嫡子的你能身體強健、常保平安,而不是要你去與江湖中人鬥意氣之爭…」

「師父…」

玉鼎慈祥的拍拍愛徒的肩膀:「刀光劍影、恩恩怨怨的江湖不適合戩兒啊!」
「戩兒不是這王府的繼承人?未來的尚書令?你的天地是在這裡啊!」
「如果說:與人鬥法小輸了,也別去計較,因為戩兒不是江湖中人啊!」

楊戩咬了咬唇,不甘道:「是…徒兒明白。」
「對了…師父是否知道『崑崙』?」

玉鼎沈靜黑眸中一閃:「崑崙…?這是當然…那是武林有名的名門正派哪!」

「是嗎…?徒兒先告退了。」楊戩行禮,告退了。

「怎麼…?」戩兒怎麼會突然問起崑崙?難道--
東之方的桃花瓣漫天飛舞,玉鼎伸手捉住了一個不是桃瓣的物事--

那是一個小小紙鳶。

「這是…?」

※※※

是夜。

吹動風鈴的

是風。

彈著琴瑟的

是蔥白玉指。

傾聽琴聲的

是乘著夜風而來的長髮劍客。

「好久不見,別來無恙?玉鼎師兄?」淡漠的吐出一疊問候語,少年替長髮劍客:楊戩的西席先生斟酒。

「好久不見,你長大了。望師弟。」玉鼎目光移向彈奏琴瑟的藍髮少年:「這位是…?」

「普賢。你下山後,爺爺又收的徒弟。」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玉鼎師兄。」普賢笑盈盈的道了聲招呼。

玉鼎並未落坐,只是淡淡靜靜的看著闊別多年的小師弟:

「望師弟,你可找著我了,那麼,你要怎麼做?」

「誅殺我嗎?」

※※※

一夜桃花,吹進了書房裡。

不太寧靜。

今夜,風吹得很奇怪。

開門透風一下,卻看見了一個白色身影掠過。

那是師父。

作著俠客打扮的師父?

※※※

「對。」望毫不諱言:「師兄,你要逃嗎?亦或是與我一戰?」

玉鼎輕輕搖頭:「兩樣我都不會做。」
「我…其實早該死在那一天、那艘船上。」

與某人共生死、一生一世的誓言。

「對於崑崙的判決,我心甘情願。只不過…」

望的神色一如深沈湖心:「只不過?」

「我收了一個徒弟,他是名門子弟,朝堂高官。他是與江湖無關之人。」

「我們知道。」普賢點頭。
「師兄。」望開口:「師弟保證,崑崙不會知道楊戩的存在。」

玉鼎鬆了口氣:「是嗎…啊,我不擔心誰,就只擔心戩兒…若望師弟你能護他周全,我也可以安心了…」

「玉鼎師兄。拔劍吧!」望順手折下桃枝,抖落一片粉紅。

「…!?望師弟已練成『無劍』境地!?」玉鼎看見望以桃枝為劍,不怪他狂妄、不笑他蠢笨,臉上倒是一片欣喜之情。

「既無使劍之心,何來無劍?」望輕笑一聲,快招使出!

※※※

師父在和人打鬥。

每一招,都是生平武學、劍術的展現、生死交關的舞蹈!

楊戩近似呆愣的看著師父與那名黑髮少年的身影。

為什麼…師父要在深夜出來與人打鬥?

啊!少年手上桃枝一掃,震得師父的斬仙劍落了地。

「死吧。玉鼎。」少年口吻依然平淡,傳進了楊戩耳裡。

玉鼎猶是帶著微笑:「師弟…」你未免太過柔情。

「師父!」聽到望的話,再怎麼沈的住氣的人,聽到這句話,也會立刻衝出,助師父脫險的。

楊戩飛快的抄起被望內力震飛到三尺遠的斬仙劍,向望斫去!

「!?」望當然毫無準備。
「小望!」普賢失聲驚叫,眼看著斬仙劍就要從姜望頂頭落下--

答--……

是誰擋了這一劍?

「啊…戩兒…」

「師、師父!」楊戩怎樣也不敢相信,師父竟會為姜望擋了這一劍。為什麼…?姜望、要殺了師父啊!

「不行…你怎可以…對師叔不敬…」血,快速的流失,玉鼎覺得眼前一黑,跌入永遠的黑暗、碧落黃泉之中…

望扶住了玉鼎。

「你…!?」

望仍是平板眼神瞧向他:「玉鼎死了。他是崑崙叛徒。我必須帶他的屍體回去崑崙。」

「你在開什麼玩笑!」掄起斬仙劍,直直剌剌向姜望。

「唔…!?」楊戩覺得眼前一花--昏了過去。

「他的個性真是激烈哪!小望師兄。」

望眼眸一暗:「我沒要你點他昏穴。」

「小望師兄,剛剛那麼緊急,我怎能問你一聲?」

「……」姜望不答,將玉鼎放到馬車上。

「小望師兄,咱們被他發現,咱們就是他的殺師仇人了。倒不如殺了他已絕後患。」

「不。」望上馬:「我答應過玉鼎。」

「可是…」普賢還想說服。

「夠了,上車吧。」

「小望師兄,我說你呀…已結下孽緣了!」

※※※

臨時後記:

首先,蟲要先向李定一先生道歉…@ˍ@

因為中段有關科舉的述說採用「中華史綱」中的字句(差不多90%相同了…)

這是抄襲、抄襲。(所以厭惡抄襲的翎站長砍了這篇文吧…^^b)

嗯,這個故事是由蟲很多喜歡、或感興趣的片段集合而成的:

第一點:這是個武俠風的故事。

武俠小說嘛…身為華人,理所當然的讀了金庸的作品(也只看過金庸和古龍的作品集而已啦……)

金庸實在很重要…其實蟲還有朋友認為不讀金庸者是華人之恥(辛好蟲認識他時早讀完了。^^b)

啊,總之,這是個新嘗試。

蟲是喜歡作實驗的笨蛋…

明知道自已文句貧乏,可是還是向武俠風挑戰了…

(其實以蟲的文句能力,大概只適合寫一些自創、規則簡單的空想世界,
而不適合寫充斥著恩怨情仇的瀟灑江湖的…)

嗯,武俠世界的確是華人獨有的一個魅力世界,
小學喜歡看古裝武俠劇、中學時開始啃金庸……
到現在的蟲,武俠世界的那些江湖兒女、高僧耆宿,的確是很吸引人的。

所以,這篇故事又是一篇關於蟲從小看武俠世界的「心得報告」。

混合了很多蟲喜歡或想嘗試的橋段…

等寫出了,再一一告訴大家,蟲是如何囫圇吞棗、又亂七八糟的吐出這些文的吧…

詞語解釋:《田舍夫》
這是從「吳姐姐說故事」中看來的(對,蟲到現在還在讀小學讀物…),
是唐時的罵人用語,有「鄉巴佬」、「粗鄙之人」之意。

嗯…蟲畢竟不是修歷史的、也無心去作認真的考證,
所以看文的各位也別太認真的看這篇文的時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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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算是重貼。

其實本來預定是要寫到這個段落的。

啊,關於名字。蟲也是想了很久,不知要取什麼華麗的四字名好。

然後,在詞人之舟中,看見了:「歌盡桃花扇底風」這句。(晏殊.鷓鴣天)就十分喜歡,不知道意思還是十分喜歡這句詞。
感覺很像平安朝時代,詠風弄月的貴族們的寫照。

所以,依這句詞,蟲取了「歌盡桃花」這個名字。
其實跟本文劇情是一點關連都沒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