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 

無盡永晝(2)

※ ※ ※ ※ ※ ※ 

☆☆☆

在歌中我走過一個海
人生幻化的瓶子始終尾隨我

彷彿祈求我拾起它,閱讀
其中關於潮汐與洋流的訊息
或者一段浪花與暴風的對話
或者一個遙遠旅者的遙遠事蹟……

--『海之組曲之一:苦海.淚海.心海』.前段。

☆☆☆

《流蘇白與鳳凰紅》

「…」…
…「…」…
……「…」……
……好像很吵……

「爸爸!請你再考慮一下!」……誰的聲音?阿成嗎?
「不值得啊……」真吵,你這孩子老是毛毛躁躁的…

爺爺呢?花季開始了啊…我們要去散步賞花啊…

「老婆…」

爺爺?啊,快扶我起來;真是的,人老了,身體就不聽使喚了……

爺爺?

「……這兩束花,妳就帶去另一個世界吧……」

啊,是鳳凰花和流蘇花呢!爺爺你幹嘛爬那麼高去摘?跌斷了腰可怎麼辦?

「我好愛妳…」

怎麼這時候說這種肉麻話了,快扶我起來啊…

「我這輩子沒替妳做些什麼…」

喂!別講了!害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所以……」

--.希.望.妳.再.活.一.次.--

☆☆☆

「爺爺!?」邑姜睜開眼,然後--從床上滾落--

砰咚!樓下的兩人聽到這聲音,立刻上樓。
他們還沒開房門時,又出現了特殊狀況--

「啊--我的臉--我的--」尖叫聲貫徹雲霄。

☆☆☆

「愛情這東西真是奇怪。」午茶時間.開發部主管.雲中子有感而發。

「噢。」普賢聽見雲中子的感言,放下茶杯:「與其說姬發奇怪,還不如說那時的『蓬萊冷眠有限公司』黑心吧!連這種case都敢接。」
『蓬萊冷眠有限公司』就是現今『黑點』的前身,也是『都城.蓬萊』的基礎。

「是啊:『讓我的妻子沈眠到能恢復她十五歲時的模樣的時代。』這樣離譜的要求,以當時的科技水平,根本是痴人說夢!」

「『蓬萊』在當時的確是販賣給人一個『未來的希望』。姬發有的是錢,他用他近三分之一的財產來做這個夢也無不可。」普賢再喝一口茶,繼續閒聊。

「是啊…只是為什麼我們『崑崙』得要用近十年來的研究成果來幫『蓬萊』擦屁股?」想來就覺得不快。

「別這麼說…這也是我們少主的夢想啊!」提到心中最重要的人,普賢臉上漾出絕美的笑容。

「普賢,你太寵那小子了!」雲中子用餅乾指著普賢:「不要他說東,你就絕不敢往西!」

「我是他的秘書,他說什麼,我當然照辦。^^」

「真是∼∼別太寵他了!」雲中子忿忿不平:「算啦,反正那小子沒惹到我就好…那女孩你帶到那去了?」雲中子開始想起他找普賢聊天的原因。

「太乙那,他現在在郊外的房子就是彷十九世紀的建築嘛…而且我和小望為他請的保全人員是『波希米亞』。」

「喔,那真不錯。」雲中子似乎頗為贊同。

「……一個丈夫真心的祈願,經過了數百年的時空,終於如願已償了。」低垂著眼,普賢觀看紅茶的梨紅中奶精的白線。

「是啊,童話故事的完美結局」雲中子點頭。

「但,『被結局』的人要如何過下去呢?」普賢掀起一朵嘲諷微笑:「你認為她真的願意再度醒來過活嗎?」

「嗯∼∼我不知道--我們也管不著吧!」雲中子說得理所當然,本來嘛,他又不是神,只是個盡忠職守的科學家罷了。

「…」普賢繼續笑著,然後他輕嘆一聲;沒錯,本來,童話的結局是與已無關的。

「啊,還有一件物事,」雲中子命人拿出兩個真空盒子,裡面漂浮著一白一紅的花枝:
「這是那時『陪葬』用的。是早已滅絕的鳳凰木和流蘇花…這要怎處理?這可很貴重喔!」

「你想要?」

「這是當然,這是很貴重的研究材料。」

「……」普賢凝視著那一紅一白的花朵,花朵不知自身已成灰燼,猶自綻放著與數百年前入冰時的鮮豔。
--把人家凝聚的情思當成研究材料,會不會太殘酷了點?
惻隱之心一起,普賢只得嘆道:「把那給我,我去送還給她吧!」

「啊∼∼這太可惜了!」

☆☆☆

「呂小姐…妳終於冷靜下來了嗎?」玉鼎討好的倒了杯茶給她:
「我不是小姐,我已經六十八歲了。」女孩拒絕他的好意。
「呂邑姜,妳這樣是逃避現實。」太乙插嘴。
「呂小姐,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不過,事實就在眼前,不管妳信不信。」玉鼎說。
「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呢?」邑姜清澈的黑潭對上玉鼎溫和的黑玉石:「你們也許是夢…爺爺用來捉弄我的一場夢。」她手絞著衣服,顫抖著。

唉!玉鼎嘆了一聲:『她還是不能接受』他用眼神太乙跟交談:『還是再等一些時候吧!』

「--就算姬發先生有錢到不知怎麼花,也不能使妳恢復青春吧?妳說是嗎?呂小姐。」普賢再度來訪:

「啊…」邑姜大眼睜得好大:
「對了,我曾經--看過你,和你!」她指著普賢和玉鼎說。
在那?在好久好久以前的少女時代……邑姜拂著臉:「是的…在我還是這個年紀的時候…」

「……」普賢微笑。
是的,就因如此,他才會注意到邑姜和玉鼎啊!為什麼玉鼎和邑姜會擁有和照片中人如此相似的容貌?
假如真有『輪迴』這回事,他們是不是可以做個夢?永遠無法實現的,但能永遠沈浸於那裡的美夢?

「我是--妳現在也無法明白我是誰。」普賢命人端出兩個盒子:「這是與妳一同進入冷眠的花朵,上回忘了拿給妳了。」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太乙倒是很興奮。

「鳳凰和流蘇…」邑姜呆呆的看著盒子中漂浮的花枝:
「望…舅舅說過,爺爺像火紅的鳳凰…誰想捉,誰就受傷。」聰明的舅舅,最怕她受傷的舅舅…曾經警告過她…
「爺爺聽了,倒是很高興……」

--「拿那麼美的花來比喻我,你舅舅太看得起我了!」
--「好,我決定要做個不遜於這火紅的人!」
他的一生,的確是活得轟轟烈烈,讓她捏了一把冷汗。

「他啊,老說我很適合白色…他也很愛開得滿山遍野的流蘇…出去散步時,總會摘個一大把拿回家裡養著…」
「我記得的…那天他拿來的…」是她的白和他的紅。
「那天…就是……」告別了嗎?
「為什麼--」

邑姜哭了。普賢攬住她:「別哭噢…妳是知道的噢…」

--妳是被愛的啊……

☆☆☆

我掬起一把海水發現是淚
我掬起一把海水發現是苦
我掬起一把海水發現是心

我早已厭倦了海
卻一直飄流在心海
感覺自已是另外一隻瓶子,載沈載浮

在另外一種可能的海………

--『海之組曲之一:苦海.淚海.心海』.後段

☆☆☆

《處在真實的世界中?》

哭過以後,邑姜的情緒顯得平靜多了;「--請教導我,有關這世界的事吧!」她認真的跟玉鼎說道。

「別這樣…呂小姐,這是我的工作啊。」會受到一個人如此認真與誠心的請托,玉鼎還是頭一回遇到。

「太好了,妳終於承認事實了。」太乙笑道。

邑姜看向他,大大的眼睛很沈靜,兼有一絲倨傲:
「其實我還是覺得這裡是夢,我無法認可這裡是『真實』的。」因為,她所愛的人們皆不在這裡了……
「但,就算是做夢,我還是會認真做自已的事,這就是我。」她自始至終都是這種個性的人。

「呂小姐…^^b」玉鼎感到有點窘;邑姜的發言感覺上……好像不認可他們、這世界的存在?

「喂,妳……怎麼可以那麼說呢!?」太乙也感到自已被侵犯了。

邑姜看著他們兩人:「你們真的認為:你們的世界再真實不過了?」沒錯,她看著普賢和玉鼎、太乙三人,從他們的言談中感覺到了:
「老人的直覺告訴我,你們的世界--很虛假。比夢還虛假。」語畢,她回房去睡了。


沈默--……

「噗!」普賢不客氣的笑出聲:「她真是有趣,不是嗎?」

「好像很難相處呢!」太乙瞧向幸災樂禍的普賢:「你沒事丟個冷眠人來幹嘛!?不是有專門的機構可以照顧嗎?」

「我和小望就是從『專門機構』中將她轉渡出來的。」

「!?為什麼要那麼做?」

「這個^^…等小望來時,你再去問他吧!^^」普賢微笑:「……她說得也沒錯呢…我們的世界…的確存在著很多很多的謊言噢…」
普賢的喃語,讓太乙臉色陰沈下來:「…我要去睡了。」
「太乙博士?」玉鼎訝異。
「…玉鼎先生,以後,真的請你多幫忙了。」普賢微笑,他的話,讓玉鼎感到奇怪:
都城的人,說話都是這樣暗藏玄機嗎…?這樣說話實在很累啊……算了,做好自已的工作就是。玉鼎如此想道。

☆☆☆

躺在床上,邑姜根本睡不著。

「這一定是夢吧…」她一直回想剛才她和普賢談話的內容:

「呂小姐,妳知道『冷凍睡眠』嗎?那是在妳的時代裡剛出現的新興科技。」

「我聽爺爺他說過。」

「是的,當時科技一時無法解決的病症…或是將死之際,但想再活一次的人,都經由手術進入假死狀態,然後等待。」
「『周』財團的榮譽董事長;也是妳的丈夫--姬先生在妳某天跌倒後送醫,而被醫生宣布醒來無望後;為妳簽了契約。」

「是嗎?他一直對新的東西很感興趣…一直都是。」

「事實上,大部分的冷眠人,都在數十年前就已清醒,然後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但,因為姬發的條件太難達到,所以才沒喚醒妳。」

邑姜看著自已的身體:「他的要求…是這個吧?」自已十五歲時的模樣,初遇他的年紀。

「是的,他希望妳能恢復青春。」

--『.希.望.妳.再.活.一.次.』--

「為什麼……」邑姜忍不住哽咽:「為什麼嘛……」
你以為我會快樂嗎?在爺爺你不在的世界中…
雖然這輩子,你不知讓我擔心受怕了多少次…
可是,我依然……
--想和爺爺你一塊去登山健行賞花的……

「……童話的結局,都是完美的啊…只是如此而已。」普賢坐在回去『中央』的專車中,窗外的高樓大廈映在他白玉般的臉龐上:「是的,都是完美。」
因為後面「不完美」的尾巴都被剪掉或根本未曾被人講述過……
「是吧?小望……」普賢微笑低嘆:
你期望在那「女孩」身上獲得什麼呢?一個結局?
你不知,她也是一個童話故事的結尾,未曾被講述的、也未曾被關心的「結尾」……

☆☆☆

「……虛假的世界……」太乙看著窗外永不落下的太陽:這是他和那個人構築的世界。

那個來自古代的女孩沒說錯啊……「但是--」那時的他,的確是真心真意的啊……

--他只想著,要再見到他一面的……「那是……最真實的心情了吧……」

同時,在另一個房間的玉鼎:
「嗯…要先說什麼事呢…秘書長真是的,我又不是專職的教師…」看來是為了邑姜的「課程」而煩惱著。
「…這工作,恐怕是愈來愈難了。」玉鼎嘆息,要獲得『公民權』可不容易啊!

☆☆☆

《認識虛假的世界》

冷眠人編號03356,呂邑姜 小姐的復健日誌:
協助&紀錄者:玉鼎

『呂小姐在經過各項測驗皆證明:
她的心智毫無問題,擁有西元世紀人的一般成年人的IQ、EQ……
 關於這世界的常識,我從『大變化』開始講述:         』

「地球因為遭受慧星衝擊…致使地球磁場發生變化,停止自轉。」
「因此,地球自始以後,以西元世紀時的『國際換日線』為界,分成了永夜之西與永晝之東。」

「永夜之西?」

「就是以西元時的歐洲和部份的美洲為主,」玉鼎轉動模擬影像:「是太陽照耀不到的地方。」

「哦…那生態系呢?沒有太陽,一定變化很大吧!」

「當然…」玉鼎在電腦中找尋資料;今天的進度超出他預期的很多:
「西元世紀時的動植物差不多已經全滅,只有少數耐陰或不需陽光的植物存活。」
「幾乎完全改變。」玉鼎關掉電腦影像:「連人類也是。」

「耶?」

☆☆☆

「普賢,你想,我們是不是快滅亡了?」伏在辦公桌上,少年用著天真口氣問著他辛勤工作的秘書:

「小望,你為何那麼說呢?^^」閒靜的笑容,手的動作卻未停下。

「因為,地球上已經有一種比我們更能適應環境的新物種出現了呀!即使我們並不承認『他們』的存在。」

「是嗎?^^我倒不覺得『新物種』能更適應環境喔!」普賢微笑:「雖然『他們』擁有可怕的力量,但卻具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啊!」

「就算是這樣…『他們』還是擁有著可怕的力量。」望站起身:「只要『他們』克服了那唯一的弱點…」他凝望高樓下的市景:
「『他們』就可以滅了我們…是吧?永夜之西的『金鰲』…」

「……」普賢依然無言。
--你想毀滅一切是吧?小望?
想毀滅掉自身存在的你啊…

☆☆☆

「吸血鬼!?」邑姜瞪大眼睛。

「不,新人類不吸血,只是他們擁有與吸血鬼相似的特質。」玉鼎解說:「他們具有夜視能力和敏銳的聽覺、超長壽命,以及,某一些人會擁有『超能力』……」
「當然,『超能力』,在普通人類中也有;只是,『永夜之西』的人類之中,有的人比例比普通人類會高出很多。」
「還有,和吸血鬼最像的一點就是:非常討厭陽光。他們厭惡陽光的程度就像古時傳說的吸血鬼,所以新人類舊名就是『吸血鬼』--那當然是一個含著歧視與恐懼的名稱。」

「喔…」邑姜沈重的點頭:「那一定造成了很多的悲劇吧!」

「是的。不能否認,舊人類曾經大量屠殺新人類,直到後來,新人類在永夜之西建造『都城』金鰲,力量一度強過崑崙,也幾乎殺盡舊人類。崑崙也曾一度滅亡。」玉鼎講到此,笑了笑:「下回再講吧!現在到了午飯時間了。」

「喔…玉鼎先生,我還有個問題:關於生態系的崩壞…這裡也一樣嗎?」

「嗯…情況稍微好一點,不過早在『大變化』之前,世界上就有很多因污染而絕種的物種了。」

「是嗎…鳳凰木和流蘇…也已經沒有了吧?」邑姜看著真空保存的花枝:「杜鵑也是吧?真可惜,我和爺爺還沒去賞花呢…」

『--在那一剎那間,呂小姐露出老人般蒼老的神情。看來她還是對過去非常眷戀,還需一段時間才能接受現實。』

打上日期,玉鼎揉揉肩膀:今天的工作總算是做完了。腦中一直浮現邑姜那時的神情,讓玉鼎為之震撼的神情。

也許,呂小姐擁有著一項很不可思議的東西呢!她和她丈夫之間的『愛』……
從美豔、絕種的花朵中,他感覺到:她也是擁有著那一份也許已經絕種的深情。
他感到有些『羨慕』吧?玉鼎思考:其實他對『戀愛』不感興趣;應該說:周圍沒合適的對象和環境。
所以他從未想過。

但,他真的想問老婆婆:『我要尋找的,非找不可的東西,是不是那種東西呢?』
玉鼎忽然捕捉到了一些模糊的意念--他不知那是什麼,但還是放在心上,並期待能再獲得更多的碎片。

☆☆☆

《虛假的世界中,逐漸真實的心》

太乙睜開眼睛。
他睡了多久?從什麼地方倒下來的?他為什麼會在床舖上?他嘆了口氣:是玉鼎抱他上床的吧?
下床,開始梳洗。真是太依賴他了。他只是個來監視他的人啊!

「啊,博士,你要吃什麼呢?」可是,這個監視者實在對他太好了。
「呂小姐(←雖然她已結過婚,不過她的年紀容貌…實在讓人不想稱呼她為『太太』或『女士』^^b)呢?」他想起普賢丟來的冷眠人。
「她在樓上自修,看一些電視節目。」玉鼎為他備好三明治和咖啡。
「嗯…」太乙喝著咖啡,一邊習慣性的觀看玉鼎的動作。

這裡一下多了兩個人,他真的有點不習慣。
他…是不想與這個人再有接觸而……逃開的。
因為發現自已所追求的,是虛幻的物事,所以,無法面對。

這麼罪孽深重的自已啊--……

「還要嗎?」玉鼎問他。
「嗯。謝謝。」太乙把杯子遞過去。
太乙看著玉鼎的倒咖啡的動作:「你……曾有過想追求的東西嗎?」
「啊?」玉鼎停下動作:「博士,你的意思是指…?」
「就是人生目標之類的…」
「嗯…有啊,多多少少。」

波希米亞人,畢生都在追求著『應許之地』。神對人的永遠承諾。
他們相信著,他也曾信仰著。

但……「也許有人終其一生都不會遇上神的考驗;不過,我們卻遇上了。」
「……然後?」
「當然是考驗失敗了,我們不信神的存在了。」全族陷入絕望。

「……是嗎?原來,我們都曾相信過。」某項錯誤的事物。

「是啊,但還是…想再度相信吧!」玉鼎柔和的黑眸映出太乙的臉:「不是嗎?信了就比較輕鬆了。」

「可是,是…」假的啊…

「那就找真的信。」玉鼎笑了笑:「邑姜小姐說的。」

「--因為,儘管活在假的世界中,人還是要活著。」十五歲的少女用著不符合年齡的蒼老語調說:「所以,我希望能在沙中找到珍寶。」

「--…是啊,如果死了的話…」就太不負責任了。

我們為什麼而活下來,就是為了一點:「也許以後會過更好」的想法而活著的吧!

☆☆☆

後記:

嗯…沒啥好寫的。

這篇大概是在講姬發的深情和這世界的世界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