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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連環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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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深夜，太公望一直沒有睡意，聽廣成子說，最近上杉軍又開始蠢
動，該不會又想越過國境線入侵了吧？太公望心想。
去年與謙信一戰，在得知加賀被謙信攻落之後，楊戩立刻從京都下令全
軍退卻，結果當上杉軍趕到時，織田軍早已經開始撤退；也因此，上杉謙信
深深的覺得自己被愚弄了。為了提早與楊戩決戰，謙信不但提早結束了冬天
的山上修行，更是早早就向領國內的豪族發出動員令。為了避免謙信今年提
早動兵，太公望早在去年就派出大量的頂尖細作混入越後，嚴密的監視著上
杉家的一舉一動。
不過話說回來，最近上杉家的軒猿也不太安分，或許是打算偷什麼機密
文書，太公望已經抓到七八個軒猿，但是始終就是揪不出背後那個主使者。
能夠逃得過太公望布下的情報網、送了這麼多軒猿進來，很明顯的，上杉那
裡也有高手在為他們指揮軒猿。看著庭院裡的樹影，太公望開口：
「是赤精子嗎？」
「少主，廣成子從越後送急使來。」
「怎麼了？」
「聽說謙信公中風了。」
「謙信中風！？這是真的嗎？」
太公望猛然回頭，在這個時代，中風意味著絕對的死亡，謙信中風，意
味的不就是謙信死定了嗎？
「是的。據潛伏在謙信公身邊的楊森傳來的消息：前幾天謙信公在茅廁
裡中風了！」
為了接近謙信，太公望特別讓自己身邊專長於茶道的楊森潛伏於謙信身
邊，由於謙信素來懷抱上洛的大志，只要一聽說是「京都來的名家」，幾乎
都可以得到不錯的待遇。
「楊森確定嗎？該不會是聽誰道聽途說聽來的吧？」
遠遠出乎意料之外的好消息，如果謙信死了，天下幾乎可說是篤定會落
入楊戩的手中，怎麼可能會發生這麼好的事情呢？太公望心想，
「絕對不會錯，連王魔跟高友乾等人也都傳回了同樣的消息。而且根據
消息，原本集結在春日山城的重兵都已經回到各自的領地，看樣子，就是謙
信沒有中風、也一定是生了重病，再活也沒多久了。」
王魔跟高友乾兩人都是太公望手下的菁英忍者，兩人的偽裝身份都是界
市巨商，目前一個人在越後、一個人在甲斐（武田家的領地），
「是嗎......」
連武田家都已經收到消息，看樣子謙信真的是生了重病。
「另外有一個很不好的消息。」赤精子說，
「什麼消息？」
「李興霸的身份曝光了。」
相較於前面三人，李興霸的偽裝身份是「越中的農家小孩」，由於長了
一張娃娃臉，太公望特別把李興霸安排到越後、希望能讓李興霸潛入春日山
城（上杉謙信的居城）、以侍童的身份探出上杉軒猿中，負責探查織田家情
報的那個幕後佼佼者。
李興霸的身份竟然敗露了......
「那李興霸呢？有沒有來得及逃出來？」
「......」
看到赤精子的表情，太公望心知肚明：李興霸大概已經被殺了吧？不過
話說回來，李興霸跟王魔他們幾個都是極為優秀的忍者，很難想像李興霸會
失風，唯一可以想像的就是：大概是在安土城的臥底探聽到李興霸的底細、
然後通知春日山殺了李興霸。
之前就已經發生過上杉軒猿侵入安土城本丸的事件，再加上這次李興霸
失風被殺，一切的一切都顯示：安土城裡頭有人與上杉暗通聲息。如果不趕
快把這個內奸揪出來，不知道還會犧牲多少個無辜的忍者......
「我去見主公一趟。」
說著，太公望離開房間，一邊回頭吩咐赤精子：
「立刻通知王魔等人，任務完成，迅速撤離。」
死了一個李興霸，難保王魔他們可以活著回到安土，來日方長，雖說太
公望手下的忍者不少，但是沒有必要這樣揮霍著用。

走向楊戩的寢室，微微的燈火搖曳著，大概是還沒有睡吧？端坐在紙門
前，
「主公，我是太公望。」
「進來。」
拉開紙門，一股淡雅的香氣迎面而來，楊戩盤腿坐在案前，桌上擺著一
本看到一半的書，
「這麼晚，有什麼事？」
楊戩不是夜貓子，所以除非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太公望是絕對不會
晚上跑來找楊戩的，
「主公，我剛剛接到越後來的消息，謙信中風了。」
「謙信中風了！？可信嗎？」
楊戩一臉不可置信，
「我手下的幾個頂尖細作同時傳回了這個消息，我想應該不會有錯。」
「謙信他真的......」
楊戩的心中可說是五味雜陳。
當年武田信玄要上洛的時候，為了呼應他，各方發動了所謂的「織田包
圍網」，要不是因為武田信玄在上洛途中猝死，楊戩恐怕早已身死國滅；而
如今，楊戩再度受幸運之神的眷顧、讓另一個強敵謙信也自動從人間消失，
但是再怎麼說，楊戩還是高興不起來。
武田信玄死時五十二歲，而謙信也不過才四十九歲，正如「敦盛」的歌
詞：「人生五十年」一樣，這幾個男人都在五十歲前後離開了這個世界。自
己今年已經四十五，如果說運氣好一點，也不過只剩下不到十年可以活，只
剩下十年，剩下的人生要怎麼過？楊戩的心情非常複雜。
「太公望，你確定謙信真的中風了嗎？」
「我想應該是的。」
說著，太公望看著楊戩，在燈火的映照下，楊戩的臉上漂浮著一種魔性
之美，
「......太公望，你今年幾歲了？」
「我？我今年十四。」
十四......楊戩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自己孤孤單單的死去、而正值青
年時期的太公望卻娶妻生子、跟身邊的妻兒快樂的談笑著的情景，
「太公望，如果說......我是說如果，如果說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主公死了？」
太公望歪著頭，卻立刻開懷的笑了出來，
「不，我不會作任何事情。」
楊戩有點洩氣，
「為什麼？你討厭我嗎？」
「不，我非常非常的喜歡主公。但是我一定會為保護主公奮戰到死，所
以我根本不會讓主公先我而死......」
「你......」
「我是主公的小姓，小姓的職責就是為主公盡忠、即使是主公要死了，
也必須保護主公到最後一刻，所以我絕對不會......」
「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你才幾歲？」
楊戩啞著嗓子開口，
「......主公不用擔心，我太公望就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會保護主公
的！」
太公望開懷的笑著，一點也看不出他正在與楊戩討論著生死的問題。

走在回到自己房間的長廊上，一陣清風迎面吹來，太公望走進會客室，
只見天化站在裡頭，
「天化？這麼晚了，為什麼你還不睡？」
「......」
天化沈默的看著太公望，一邊將原本背在背後的右手伸了出來，手中緊
握著一把長長的武士刀，看到天化異常的舉動，太公望早已心底雪亮，原來
天化也在跟上杉互通聲息......
「......為什麼？」
「......不要問我為什麼，拔刀吧。」
天化說，一面靜靜的將刀橫在兩人面前，太公望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說著，太公望拿起一直放在會客室角落的細槍，自從上次的戰鬥之後，
這把細槍就被再度收回黑袋子裡頭，
「你要換武器嗎？」
太公望問，天化搖頭，
「你呢？確定要用那把細槍跟我打嗎？」
「......我只問你一句：要是殺了我的話，你接下來想做什麼？」
「......」
「你要親手取下主公的首級嗎？」
「......來吧。」
說著，天化擺好架式，太公望將手中的細槍丟在一邊的榻榻米上，
「你想做什麼？難道想赤手空拳的跟我打嗎？」
「不，我用這個。」
說著，太公望抽出腰間配刀，在月光下，刀刃閃閃發亮，刃身上鑄有一
堆細密的小字，
「你也要用刀？」
「......」
太公望一言不發的擺好姿勢，與天化在寬廣的會客室中對峙著，四周一
片黑暗，只有些許蟲叫聲劃破了應有的寂靜，
在絕對的沈默中，太公望首先劃破寂靜。刀刃畫出一個銀色的圓弧，隨
即咬上天化手中長刀的刀身，
兩個人影在黑暗的會客室中僵持著，被搶去上風，天化只能被動的承接
著太公望的攻擊，一點一點的、天化手中的刀慢慢的被往下壓，刷的一聲，
天化整個人往左傾、躲過了太公望的這一擊；但是反應靈敏的太公望隨即收
回刀身、再度恢復為隨時可出擊的姿態。
好強......天化的右手已經麻了。雖說骨架極小，但是太公望可是元始
天尊手下劍術第一高手趙公明的嫡傳弟子，萬一一個不注意，可能隨時會被
太公望給一劍劈成兩段。迅速的整理好姿勢，天化迅速的砍向太公望，太公
望卻只是迅速的左右閃躲，一連砍空了好幾次，天化索性一刀直劈太公望的
面門，覷得良機，太公望立刻將手上武士刀的刀身放橫，一邊準備接住天化
的這一擊，
「鏗」的一聲，清脆卻單調的金屬聲響起，某樣重物落在榻榻米上，太
公望的刀鋒正架在天化的脖子上；握著半截被太公望斬斷的武士刀，天化閉
上眼睛，
「......我輸了，要殺要剮隨便你。」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情：你為什麼要跟上杉家通謀？」
天化是楊戩家臣的兒子，從小被楊戩養大，照理說應該會對楊戩忠心不
貳，但是為什麼會背叛楊戩、與上杉家互通有無？天化睜開眼睛，有點自嘲
似的笑了，
「因為我想背叛主公，如此而已。」
「為什麼？」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既然我輸了，殺了我吧！」
「......你真的那麼想背叛主公、甚至恨他恨到想殺了他嗎？」
「當然。」
「那你為什麼不乾脆下毒毒死主公？你常常侍奉主公用膳，只要你想下
手，毒死主公的機會多得是，你為什麼不......」
「要是貿然的在飯菜裡頭下毒，替他試吃的人、甚至是和他吃同一樣東
西的人不都遭了殃？」
這不是在說我嗎？太公望心想。由於常常跟楊戩一起吃飯，為了省事，
兩人常常吃一樣的食物。
「但是要是跟主公一起入浴的時候......」
太公望話還沒說完，天化已經開始哈哈大笑，笑得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跟主公一起入浴？哈哈哈哈......你以為我跟你一樣、都是主公的掌
中之玉嗎？主公怎麼可能讓我碰他？」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楊戩......只讓自己一個人服侍他入
浴嗎......看著面前的天化，太公望低下頭：
「那你到底為了什麼要背叛主公？」
天化看著太公望，一邊再度開口：
「好，我告訴你，可是我只告訴你一個人，把頭低下來一點。」
「？」
「再低一點。」
「？」
「......」
「！！！！！！！！！！！」
「啪」的一聲，天化的臉上出現一個鮮紅的掌印，太公望忿忿不平的站
直身子，一邊用袖子擦著自己的嘴，
「懂了嗎？」
「你！！！！！！！」
太公望手中的刀刃再度貼上天化的頸子，閉上眼睛，天化等待著太公望
給自己痛快的一刀，突然，背後傳來一個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
「你們兩個在作什麼啊......天化？太公望？你們現在在作什麼？太公
望！還不趕快把你的刀拿開！？」
「......」
太公望努力的深吸幾口氣，一邊把手中的刀收入刀鞘，
「這次我不跟你計較，但是我不希望再發生任何情報外洩的事情，要是
再有情報外洩，我一定第一個殺了你，知道了嗎？」
說完，太公望大步走出會客室，剩下一臉迷惘的普賢跟定定的注視著自
己的天化。

翌日開始，太公望開始無意識的躲避著天化，只要遠遠看到天化的身影
出現，太公望立刻轉身離開，連一向最遲鈍的普賢都察覺到太公望的異樣：
「太公望，你跟天化吵架了嗎？」
「沒有啊。」
太公望仍兀自掩飾著，普賢卻歪著頭看著太公望，
「你在騙人。」
「我幹什麼騙你啊？」
太公望有點不自在的說，
「你忘了？我也是忍者，當然可以看得出你心裡頭在想些什麼。」
「......你想太多了。」
「是那天晚上嗎？你拿著刀打算斬掉天化的那晚，發生了什麼事情？」
「......普賢，你知不知道天化在為上杉軒猿工作？」
「軒猿！？不會吧！」
「是真的，連天化都自己承認了。」
「但是天化從小就跟在主公身邊，為什麼會背叛主公？」
「我也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怎麼逼問他，天化就是不肯說出來。」
「......會不會是為了錢？還是為了什麼別的因素？我不相信天化會賣
主求榮。」
「普賢，你知道天化家裡頭還有什麼人嗎？」
普賢搖頭，
「哪裡有人？天化一家人都已經死了。」
太公望楞在當場，普賢接著開口：
「他的父親黃飛虎早就已經為主公戰死沙場、母親也早就因為戰爭的關
係死了，連帶的，天化的弟弟們也都......」
「所以說，天化是他家裡頭唯一還活著的......」
「是啊。」
普賢點頭，
「所以主公從小就開始照顧天化，就跟你我的情況很像。」
普賢的生父......普賢堅稱的生父張奎也是為楊戩戰死，所以楊戩也特
別的照顧普賢。只是因為楊戩跟高蘭英之間的關係，讓普賢一直被當成「楊
戩的私生子」。
雖說天化的其他家人不是為了楊戩打仗才死的，但是從另外一個角度看
來：如果不是楊戩，或許天化的母親跟弟妹就不會捲入戰爭，他們就不會死
得不明不白了......如果說天化是為了報復楊戩而通敵，太公望也覺得並不
意外。
這才是最棘手的一點，萬一是為了錢，那還可以用重金挽回天化，但是
如果是為家人報仇，太公望說什麼也沒有辦法再把天化的家人找回來還給天
化。
但是太公望並不知道：就在自己跟普賢聊天的這當兒，天化已經站在楊
戩面前。

抬起頭，楊戩看見臉色死白的天化站在自己面前，
「天化？有什麼事情？」
天化沒有回答，楊戩再度開口：
「有什麼事情？」
「......奉上杉公將意，今日黃天化特來取楊戩公的性命！」
說著，天化緩緩抽出腰間配刀，雖說自己原本的配刀已經被太公望給砍
斷，但是區區一把武士刀，天化那裡多得是。
「......原來你也是上杉家的暗樁！」
楊戩也知道安土城裡有幾個內奸，可是楊戩作夢也想不到：那個內奸之
一竟然是天化，
「為什麼要背叛我？」
「不必多說，你受死吧！」
幾乎就在同時，天化已經一刀砍向楊戩，楊戩身手敏捷的避過這一擊，
几案被天化給一砍兩段，
「天化，你真的想殺我？」
楊戩沈著聲說，天化以實際行動表示出自己的決心，銀色的刀鋒劃過，
雖說閃得很快，但是楊戩的衣服還是被砍破了一角，讓過身子，楊戩從容不
迫的抽出自己的配刀，銀色的光芒，映著日光竟在牆上投射出粼粼的波光，
握緊刀身，楊戩無言的擺出迎擊的姿勢。
看到楊戩拔刀，天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卻又立刻重拾精神、一刀
向楊戩砍去，楊戩順勢將手中的刀鞘投向天化，手一麻，天化手中的刀差點
掉落在榻榻米上，幾乎就在同時，楊戩的刀鋒已經襲向天化，天化立刻翻身
逃開，但是差了一點，楊戩的刀已經劃破天化的左肩，血珠飛濺。
皮肉之傷，但是天化比誰都清楚：楊戩現在還沒有認真想要自己的命，
如果讓楊戩認真起來，後果可不是皮肉傷就可以解決的。悄悄從懷中掏出手
裡劍，天化直接瞄準楊戩的面門打過去，沒想到楊戩只是從容的歪了下頭，
成功的閃過暗器，慢慢逼近天化，
噹的一聲，兩把刀激烈的咬合在一起，天化很明顯的屈居下風。不必說
別的，楊戩的劍術、體力都遠在天化之上，加上楊戩還掌握了主動攻擊的優
勢，打從一開始，天化就沒有打贏楊戩的自信。
好重......天化的手越來越酸，手一滑，楊戩的刀鋒劃過天化的前胸，
天化頹然坐倒在榻榻米上，暗紅色的鮮血沿著傷口滴落，楊戩的刀鋒上也有
幾滴血珠滴落。
「你根本打不過我，為什麼要過來殺我？」
楊戩看得出來：天化的劍術根本沒有強到可以殺了自己的地步，為什麼
選擇在光天化日之下跟自己挑戰、而不是在夜晚偷襲自己？
「......我的身份已經曝光，不殺了你，我就沒有機會了。」
這幾天，太公望雖說是一直躲著天化，但是廣成子跟赤精子卻常常跟著
天化，再怎麼遲鈍，想也知道：太公望特意派他們來監視天化、以免天化做
出什麼傻事。
「為什麼要這麼做？」
「......箇中原因，你自己最清楚了。」
「因為我害死你的一家人？」
楊戩從懷裡抽出懷紙，開始擦拭著配刀，
「不是。」
天化摀住傷口開始止血，雖說傷口很長，但是楊戩並沒有特別用力、傷
口不深，止血也不會太困難。
「那是為什麼？」
「因為你害死了我大哥啊，劉欣。」
楊戩的臉色變了，
「......你記起來了嗎？」
「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想起來了，你知不知道大哥他為你流了多少
眼淚？吃了多少苦？」
「......我知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
天化忿忿不平的說。

那天凌晨，天化跟玉鼎正在商量接下來要怎麼辦的時候，後院突然傳來
太乙淒厲的哭聲，直覺的，天化知道：大哥一定發生什麼事情了。
趕到大哥的房間，玉鼎搶先進入房間，卻立刻喝令天化「不准看」。但
是已經太遲了，天化什麼都看到了：穿著一身官服的大哥躺在臥榻上，蠟白
色的臉上漠無表情，臥榻旁的地上落著一個酒壺，
「賢兒，是娘害死你了！是娘害死你了......」
太乙抱著兒子的屍體放聲大哭，一被搖動，一絲紫黑色的血水沿著大哥
的嘴角滑落。
全家亂成一團，太乙只是緊緊的抱著兒子已經冰冷的軀殼，說什麼也不
願意讓其他人接近。聞仲則是漠然的準備好衣服鞋襪，漠然的為大哥洗身換
衣。才不過清晨，宮裡派來的使者已經站在大門口，
「高安侯何在？」
「高安侯已經不存在於這個世上了。」
語氣冷淡的聞仲這麼說著，
「死了嗎？」
天化憤憤然的開口：
「你們這是什麼態度！？」
「住口！本使乃是當今太皇太后的使者，你一個小小的駙馬都尉竟敢如
此無禮！」
按住憤怒的天化，聞仲開口：
「高安侯是死了。」
「是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安厝在哪裡？」
「在那兒。」
聞仲指著臨時搭好的草棚，使者靠近棺木，一旁的太乙只是圓睜著一對
已經哭紅的雙眼看著面前的陌生人，
「高安侯......聽說先帝為他痴迷不已，沒想到一見之下也不過如此爾
爾。」
放肆！天化握緊拳頭，但是兩個使者竟然伸手解開大哥的衣帶，
「你們在作什麼！？」
看到陌生人開始解開兒子的衣帶，太乙立刻質問著，
「看看高安侯是不是真的死了。」
使者嘻皮笑臉的說，一旁的玉鼎已經按捺不住，
「夠了！你們侮辱人也要有個分寸！再怎麼說，我兒子也是三公之一，
你們安敢如此無禮！」
「三公？不過是靠著躺下來賺的三公罷了！」
「碰」的一聲，還不等天化出手，聞仲已經一拳打歪使者之一的鼻梁，
「你們這樣繼續放肆下去的話，我不能保證你們兩個可以活著走出董家
大門！」
「什麼！？你竟敢對皇帝使節如此無禮！？」
「皇帝使節？那你的符節呢？拿出來給我看看啊！」
即使在大哥已經自殺的現在，所有符節跟玉璽都還在董家，明知道這些
使者拿不出來，聞仲才會這麼大放厥詞，
「你......好，你給我記著！」
兩個使者狼狽的逃出董家，看著面前少不更事的天化、年紀已大的玉鼎
夫婦，聞仲嘆了一口氣，
「......樹倒猢猻散，沒想到天下人竟薄情至此！」
太乙只是仔細的替兒子將衣帶重新繫好，一邊開口：
「聞仲大人，真的很感謝您保護了賢兒的尊嚴，但是這樣的話，您自己
也是自身難保......」
「我知道，」
聞仲嘆口氣，
「早在我替他入殮的時候，我就已經有此覺悟；但是士為知己者死，要
是連我也忙著逃走，不是枉費我跟他相識一場？」
「聞大人，老身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您才好，請受老身一拜！」
太乙雙膝跪下，聞仲忙著扶起太乙，天化只能默默的擦著怎麼流也流不
完的眼淚。

當夜，虎賁軍闖入董家，帶走了大哥的遺體跟聞仲。在驗過屍體絕對是
大哥本人之後，大哥的遺體便被埋在監獄底下；至於聞仲，他就這樣成了不
歸人，而沒多久，第二道命令又下來了：
「太公望全家驕奢淫亂，全體放逐合浦，只有太公望之母可以回她的娘
家鉅鹿。」
全家就這樣硬生生的被拆散了，在被帶走時，太乙還依依不捨的緊抓著
丈夫和兒子的衣袖，但是一切都已經枉然，就這樣，所有人被帶往合浦。日
以繼夜的趕路，好不容易，天化跟父親到了合浦。但是宮裡卻又是一道密令
下來，當夜，合浦當地的地方官闖入董家。
「你們又要作什麼！？」
「奉天子密詔，董家人意圖謀反，全族盡誅！」
「你說什麼瘋話！」
當年在長安沒謀反，怎麼會有那種笨蛋在合浦這種地方謀反？但是無視
於天化的聲音，四周的人已經開始動手，天化也被硬是架住、一個陌生的臉
孔拿來一壺酒灌天化喝下，
「你哥哥也是喝毒酒自殺的，灌你們毒酒、也正巧讓你們一家人在地下
團聚！」
「難道娘她也......」
天化想問，卻已經問不出話來；一旁，玉鼎正在那兒痛苦掙扎，
「爹......」
天化上前抓住父親，卻發覺玉鼎已經開始口吐白沫，四周的人影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烈火，
「混帳......」
竟然放火......天化的喉嚨就像被火燒灼一般的痛苦，身旁的父親已經
斷氣了，雙眼圓睜，一定死得很不甘心吧？燒塌了的大樑掉了下來，正壓在
天化的腿上，天化卻已經沒有任何疼痛的感覺。在臨死前，天化只記得一件
事：
劉欣，如果有來世，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你、親手......殺了你......

聽完天化的話，楊戩沈默不語，
「我真的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你會害死我大哥的！」
「那你現在要殺我，又是為了什麼？」
「前世你害死我大哥、害死我一家人；但是到了這一世，你不只不懂得
悔改，甚至還又把無辜的太公望找到你身邊來、當你緬懷大哥的替身，這一
次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再害死他一次！這次由我來照顧他......」
「你喜歡太公望？」
楊戩一聽就聽出問題的癥結點，
「是，又怎麼樣？」
這一次，我們兩人根本沒有血緣關係，是，又怎麼樣？天化瞪著面前的
楊戩，
「......好，那麼我們兩個就來一場君子之爭，公平的競爭，比比看太
公望會喜歡誰。」
「......我賭。」
「至於你想殺我的部分......」
楊戩將天化的佩刀擲給天化，天化反手接下，
「等到太公望做出選擇之後，如果你還是那麼想殺我的話，我隨時歡迎
你。」
《待續》

《作者無責任發言》
正史中，董家人被放逐合浦、之後就不見於史書記載。但是從王莽對付
政敵的「當機立斷」來看，董家人很難有機會逃得出死亡這條路。而在資治
通鑑裡頭，特別記載了「特准董賢之母回她的故鄉」，但是對董賢的母親而
言，老來失去了大兒子、又被迫與丈夫和小兒子分離，這樣的結果，真的比
較幸福嗎？
寫歷史小說，除了根據史實，還必須為筆下人物增添一分生命。在這方
面，在下自認做得還不夠，但是在下還是希望：能為歷史上發生過的事情、
找出一個自己能夠信服的解答......
紫陽 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