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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連環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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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封為駙馬都尉之後，太公望沈寂了很長一段時間。三四年來，太公
望只是默默的盡著自己身為侍中的義務、天天來往於未央宮與自家之間，但
是朝廷內外卻依舊沒有放過太公望。
為了辦公，駙馬都尉一定要有官衙。而之前已經發生過皇太太后意圖殺
死太公望的意外，楊戩說什麼也不願意讓太公望把官衙設在未央宮之外，君
臣二人吵了半天的結果，兩人各退一步：把官衙設在上林苑（御花園），這
樣既方便太公望進未央宮，也不會讓太公望覺得自己僭越。
後來楊戩又在太公望的執意反對下，先封太公望為關內侯，不久又晉封
為「高安侯」，采邑一千戶人家。這種超越常人的恩遇，讓太公望成了眾矢
之的，尤其是宰相趙公明更是多次上親啟密奏（這種奏章只有皇帝本人可以
拆開來看，多半只有高官會上這種奏章。）抨擊太公望：
「像太公望這種人，迷惑皇上，死有餘辜！這種佞臣，實在應該誅殺以
謝天下百姓！」
太公望本身也比誰都清楚：在私底下，趙公明對太公望深惡痛絕，甚至
在自己的府上高談闊論、希望能夠讓其他官員幫自己的忙、向皇上進言誅殺
太公望。而皇太太后那裡也放出風聲，現在太公望得寵、皇太太后不打算動
他；但是等到太公望失寵，大家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了！
四面楚歌，太公望比誰都知道：自己已經引起公憤。現在在文武百官的
眼中，自己用美色迷惑天聽、為自己一家人謀求富貴，比過去當權的王家、
或是現在正炙手可熱的丁、傅二家更是無恥。
現在會為太公望說話的，大概只有普賢、聞仲跟皇太后宮那兒的一小撮
人，剩下的不是拼命巴結太公望、就是對太公望充滿不屑。前者是不想得罪
太公望、以免自己在不知不覺中把頭都給丟了，而後者則是自命清高、認為
自己跟太公望來往會敗壞自家門風，所以只要遠遠的看到太公望，這群假道
學往往都會故意繞道而行。
不過撇開兩人間的歧見不談，太公望私底下對趙公明相當尊敬，也一直
希望能找個機會前去拜訪。太公望不奢求趙公明能諒解自己，只希望能夠親
眼看看趙公明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僅此而已。
這一天，楊戩一如往常的在御書房辦公，太公望則在一邊幫楊戩整理竹
簡；很突然的，楊戩放下批示至今的竹簡，將頭轉向太公望，
「太公望，你覺得宰相趙公明這個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趙公明？」太公望放下手邊的竹簡，
「非常難得的官員，不畏權勢，對皇上又相當忠誠，現在在朝廷很難找
著像這樣大無畏的官吏了。」
楊戩突然拍案大笑出聲，
「怎麼了？」
「你來看看這份奏章。」
太公望湊上前去，奏章上，八分（兼有隸書與楷書優點的字體，類似宋
體字。）佔滿了整個竹簡，看看奏章上的人名官銜，是趙公明。
「......太公望等三人封關內侯時，天下人議論紛紛，一致認為這是為
了尊寵太公望，所以才這麼做，流言至今不息；但陛下對太公望的恩寵卻是
日復一日。既然陛下堅持如此，就應該把太公望封侯一事拿到朝廷上討論、
經過百官討論之後再做定論......」
「......俗語說愛之足以害之，陛下寵愛太公望要有個分寸，用來保住
太公望的性命......」
「寫得真好。」太公望率直的說，楊戩卻是一臉不可思議的盯著太公望
看，
「太公望，你以為他寫這篇奏章是在稱讚你？這是在罵你！」
「我當然知道。」太公望說，
「但是這種不顧自己官位性命、也要反駁皇帝的傻子，恐怕也是天下少
見的人物。」
「你......」
「他罵得對，我什麼都沒做，卻成了駙馬都尉、卻成了高安侯，我本來
就不該享有這麼高的權位。」
「那麼該被罵的也是我，而不是你。」
「你是皇帝，皇帝是不會有過失的。既然你沒有過失，該被罵的人除了
我還有誰？」
「這明明是我做的決定，為什麼天下都罵你一個人？」
或許沒有人會懂吧？太公望心想，一邊繼續看著趙公明的奏章，寫得鏗
鏘有力、擲地有聲，但是趙公明從頭到尾都忽略了一點：他罵太公望狐媚惑
主、用自己的美色得到高位，但是現在居高位者，有哪幾個是貨真價實的憑
著自己的本事得到高位？
對靠著自己拼命才得到如今高位的趙公明而言，這麼說或許真的是失禮
了點，但是現在跟趙公明同殿為臣的文武百官裡頭，扣掉王家班、傅家班跟
丁家班，還剩下幾個人可以站在金鑾寶殿上？太公望比誰都清楚：平時罵自
己罵得最賣力的，除了早些時候已經死在獄中的鄭崇、還有現在的趙公明兩
人之外，剩下的盡是些外戚人馬。
被趙公明罵，太公望還覺得「被罵是應該的」，但是看到那些靠著裙帶
關係當官、自己又不知檢點的官員，太公望連理都懶得理。
「這份奏章可是『親啟密奏』，這樣拿給我看，你不怕我把奏章的內容
洩漏出去？」
「怕就不會拿給你看了。」
「你真的那麼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還相信誰呢？」楊戩苦笑，卻眼露精光的看著太公望。這
段日子以來，楊戩幾乎是每天都在生病，整個人瘦了不少，眼神卻變得更加
銳利，更加具有壓迫感，
「你覺得趙公明這個人怎麼樣？」
「很正直，不過這也是他的致命傷。他的正直就像一把兩面刃一樣，是
他的優點，卻也可能成了他的致命弱點。」
「你為什麼這麼覺得？」
「趙公明是個很有骨氣的官，不過依他的性格，不必說是我，他一定也
不怎麼買王丁傅三家人的帳。現在他們這些人，不過是因為有共同的利害關
係，所以只得暫時性的結合在一起；不過只要這共同利害關係一消失，恐怕
趙公明也會死無葬身之地。」
「好辛辣的批評，告訴我你的感覺。」
「不必說別人，只要一當權，你認為元始天尊可能會放過他嗎？元始天
尊為了沽名釣譽，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敢殺了；多殺一個趙公明，對他又有
什麼痛癢可言？」
「你也這麼覺得嗎？」楊戩的眼神變得較為柔和，
「趙公明這麼聰明，相信他不會不知道。」
「不過趙公明卻寧可與虎謀皮、也不肯跟你合作。」
太公望苦笑了下，
「現在天下的清流都視我為仇敵，怎麼可能會跟我合作？」
「是嗎？我還一直覺得：若是可以的話，利用趙公明來壓制三家外戚的
氣焰，看樣子這也是行不通......」
太公望當然知道楊戩親自拔擢趙公明的用心，
「這三家外戚豈是趙公明一個人鬥得過的？更何況趙公明現在對我恨之
入骨，讓他連自己最大的敵人在哪裡都看不見。」
「你的眼光越來越透徹了。」楊戩說，
「畢竟我現在是眾矢之的，萬一眼光不夠準、眼力不夠好，我立刻就有
殺身之禍。」
「那麼你打算怎麼做？」
「......再說吧。」
沒多久，朝廷又發生了大事：皇后之父、現任大司馬傅晏遭到罷官。由
於傅晏一向對魅惑女婿的太公望沒有好感，人們多半認為：傅晏被罷官是太
公望吹枕頭風的結果。但是太公望這次可真的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次楊戩將傅晏遣回封國，事前不必說太公望，連每天隨侍在楊戩身邊的普
賢都不知道情報，
「皇上為什麼突然將傅晏遣返封國？」天化這麼問，長了幾歲，天化也
比以前成熟穩重得多，現在雖然還是個小小的侍中，不過玉鼎對天化的期望
很深，認為天化總會出人頭地，
「誰知道？會不會是傅晏私刻玉璽的事情爆發了？」普賢說，
「笨，皇上哪有可能不知道傅晏私刻玉璽的事情？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的事，皇上不可能不知情。」聞仲說，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次大哥又被說成進讒的人了吧？」
「反正這麼久以來我早就慣了。不過我倒真的是很好奇，這次皇太太后
怎麼沒有插手這件事情？」
「聽說......皇太太后重病，過世不過是早晚的事情。」普賢說，
「真的嗎？那皇上不就可以擺脫皇太太后這個枷鎖了？」天化一臉高興
的說，卻被聞仲輕敲了一記，
「這種事情可以這麼高興嗎？再說，就算皇太太后過世，只要太皇太后
仍在，皇上依舊擺脫不了外戚的陰影。」
「的確。」太公望說，
「現在皇上龍體情況如何？」聞仲問，普賢只是搖頭，
「越來越弱，動不動就是發高燒、需要安靜休息。我們已經勸過皇上好
多次，希望皇上能安心養病，只要完全休息一年，相信皇上一定可以痊癒，
但是皇上就是不聽......」
「說得如此簡單，皇上豈是說要休息就能休息的？」太公望說，
每天都陪在楊戩身邊，太公望知道楊戩的病怕是絕對不會好了。國事如
麻，加上外戚爭權，楊戩這個皇帝並不好當。休息的話，誰要主持國事？但
是不徹底靜養，楊戩總有一天會倒下。再這樣下去，楊戩可能連三十歲這關
都闖不過......
在楊戩身邊的太公望早有覺悟，早在自己決心留在楊戩身邊時，自己就
已經心知肚明：除非自己死、或是楊戩趕走自己，自己一定會一直留在楊戩
身邊。楊戩已經夠辛苦的了，就讓自己充當他的避風港、讓他有個朋友，這
樣不也是很好嗎？
楊戩一死，自己這個「佞臣」必然也活不了，這樣的話，不如在他活著
的時候多陪陪他、就當做是......還杜恒欠左儒的債吧......太公望閉上眼
睛。
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呢？是那天晚上吧？被皇太太后設計、差點被凍死
的那天晚上，太公望在夢裡頭看見了過去的一切，也親眼看見「左儒」自殺
的那一幕，為什麼那麼不珍惜自己？如果你也死了，那麼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才會自誣？夢醒了，太公望端詳著楊戩沈睡未醒的臉孔，隔了八百年，兩個
人又在這個時代重逢，是自己的執念、還是楊戩的執念讓兩人再度相遇？太
公望不想知道。
看著楊戩左邊頸子上的胎記，太公望只知道一件事情：
隔了八百年，自己依然無法抵抗楊戩的魅力......
但是這場時隔八百年的戀愛早已遠超過太公望的控制範圍：過去的左儒
跟杜恒不過是兩介大夫，但是現在的楊戩卻是皇帝，手中握有天下臣民的生
殺大權。以前喜歡上左儒，頂多不過必須背負「敗德」的罪名；但是現在喜
歡上楊戩，後果卻可能是數百顆人頭落地，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太公望
不願、也不敢多想。
翌日，太公望一如往常的到御書房去，房門虛掩，沒人在嗎？太公望心
想，一邊悄悄的從門縫望了進去，楊戩一個人坐在几案前，雙手掩面，
「皇上，您怎麼了？」看見楊戩反常的樣子，太公望擔心的問，
「......太公望，朕自由了。」
「自由？怎麼了嗎？」
「皇太太后昨晚......崩逝了......」
怎麼會這麼快？太公望大感意外，前兩天才聽說皇太太后生病，怎麼昨
晚就......看著楊戩，太公望覺得他好可憐，帝太后三年前過世時，太公望
記得：當天楊戩也是一臉木然的出席喪禮，但是當晚，楊戩就因為發高燒而
不得不躺在寢宮休息，當天一樣由太公望看護他，楊戩握著太公望的手，一
邊發高燒一邊哭，那是太公望第一次看見楊戩流淚。
再怎麼說，帝太后都是楊戩的親生母親，再怎麼不關心楊戩，親生母親
過世，楊戩不流淚才有鬼；而現在過世的是皇太太后，雖然平時楊戩對權力
慾極重的皇太太后相當不滿，皇太太后畢竟是楊戩僅存的至親，皇太太后一
死，楊戩的至親幾乎都已經不在人世。
「我這下子可真的是孤立無援了。」楊戩說，一面強忍著淚水，
「不會的，你身邊還有那麼多官員，你不會孤立無援，你放心。」
「官員？現在皇太太后一死，王家必然會對我施加壓力、希望我再度重
用王家人，我會有什麼實權？」
「......不會的，最起碼我一定會站在你這邊，還有，天化、普賢、聞
仲，大家都是......還有皇太后，她也一定會站在你這邊的......」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明明很恨皇太太后把持權柄、玩弄朝
政，但是她死了，我還是忍不住的想為她流眼淚......」
「想哭就哭吧，這是你說的：哭出來，心裡會舒服一點。」
抓住太公望的手，楊戩已經嗚咽不成聲，或許這才是楊戩的真面目：除
去皇帝斑斕的朝服、無限的權力，楊戩不過像是個幼兒一般的手足無措。突
然，御書房外傳來敲門聲，太公望迅速替楊戩擦乾眼淚，
「誰？」
「皇后娘娘駕到，外官迴避！」
聽到龍吉來了，太公望慌張的起身走進內室，幾乎就在同時，龍吉出現
在御書房，
「臣妾叩見皇上。」
楊戩鎮定的看著龍吉，渾身縞素，這也難怪，太后過世，皇后焉有不穿
喪的道理？
「皇后有什麼事情嗎？」
「臣妾斗膽，想請皇上賜臣妾一物。」
「妳想要什麼？」
「臣妾請皇上賜臣妾出宮......」
「出宮？」對皇后而言，出宮意味著廢后、打入冷宮，一入冷宮，可說
是沒有重見天日的機會，龍吉今年也不過三十出頭，正是女人最豐滿嬌豔的
年齡，為什麼會貿然的要求自己把她廢了？
「臣妾已經厭倦於這樣的生活，既然沒有機會得到皇上的關愛，臣妾寧
可被打入冷宮；免得留在未央宮，明明如此之近、卻整天都見不著皇上。」
「妳是認真的嗎？」
「是的，臣妾已經厭倦於這樣的生活了......」楊戩定睛一看，龍吉哭
了？這麼頑強的龍吉竟然會掉淚，這是楊戩始料未及的事情，
「臣妾一直在等、等皇上回心轉意、能夠再度寵幸臣妾；但是臣妾再怎
麼等也等不到、再怎麼盼也盼不到，這樣整天在豪華的宮裡頭哭泣、忍受寂
寞的日子，臣妾已經受夠了，請皇上開恩、賜臣妾出宮吧......」
偌大的未央宮，身為皇后的龍吉有多寂寞？這是楊戩再怎麼想也想不到
的，因為自己身邊永遠都有普賢、永遠都有太公望作伴，就這樣，楊戩一直
忽略了龍吉的存在。
只要皇太太后還活著，再怎麼說，龍吉都是皇太太后的姪女，她的地位
是絕對無法動搖的；但是現在，皇太太后過世了，而丈夫又早已不愛自己，
與其被楊戩給廢掉，不如自請出宮來得好。瞭解了龍吉的心情，楊戩和顏悅
色的對龍吉說：
「龍吉，不論如何，妳永遠是朕的皇后。不論發生什麼事情，妳永遠是
朕明媒正娶的妻。」
「皇上......」在聽到楊戩的話之後，或許是深受感動，龍吉竟然撲到
楊戩的懷裡哭了起來，楊戩也安撫似的輕拍著龍吉的背；躲在後頭的太公望
只覺得一陣惡寒，
是啊......再怎麼說，皇后都是皇帝名正言順的正宮，自己呢？什麼都
不是。偷偷的看出去，楊戩抱著龍吉，好一幅郎才女貌、夫妻鶼鰈情深的畫
面，自己這個可有可無的人大概也該識趣的自動消失了吧？太公望躡手躡腳
的走向後頭，沿著密道溜出御書房。
人在前廳的楊戩什麼都不知道，只顧著安慰龍吉，連太公望在後頭都忘
了。看到楊戩如此溫柔，龍吉壯著膽子再度開口：
「皇上，既然您這麼說，臣妾可以改向您要另一樣東西嗎？」
「另一樣東西？」
「臣妾想生皇上的皇子......皇上已經二十有五卻膝下猶虛，這是臣妾
的過錯，為了彌補......」
「龍吉，妳以為朕會答應妳嗎？」
龍吉愣了一下，
「朕自己有自知之明：以朕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不可能生下孩子；況
且讓妳生孩子，這對妳、對孩子都太殘酷了。」
「為什麼？」
「因為朕對妳一點感情也沒有。」
「這......」
「在朕最寂寞的時候，妳沒有陪在朕的身邊；在朕最軟弱的時候，妳沒
有在朕身邊支持朕；在朕最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妳卻沒有盡到人妻的義務。
從那時開始，朕對妳就已經沒有男女之愛了。」
「皇上，身為......」
楊戩打斷了龍吉的話，
「身為皇后，不應該做這些枝葉小事，是不是？但是朕也是人，也需要
別人關心，作為朕的皇后，龍吉，朕不能說妳做得不好，但是朕真的沒法子
昧著良心說妳是個最完美的皇后，明白了嗎？」
「那難道太公望就做得比臣妾好嗎？」
楊戩一怔，或許是出身名門世家，有教養的龍吉第一次表露出「嫉妒」
的情緒，
「起碼在朕需要他的時候，他一直陪在朕的身邊。」
「皇上，臣妾自知僭越，但是太公望不過只是個無知孌童，他怎麼會懂
得......」
「住口！」楊戩難得動了氣，
「無知孌童？他懂的人情世故比妳多得多了！」
「就算真是如此，兩個男人之間怎麼能夠有子嗣？」
「之前朕夜夜造訪後宮，朕依舊沒有子嗣，不是嗎？」
楊戩冷冷的說，曾經一度對龍吉興起的呵護之情，也在這一瞬間消失無
蹤，
「皇上......」龍吉緊咬下唇，楊戩卻將頭轉了過去，
「朕有點累了，妳回去吧。」
「......臣妾告退。」
看著龍吉離開，楊戩仍然注視著內室，奇怪，太公望為什麼沒有出來？
按捺不住好奇心，楊戩慢慢步入內室。整間內室空蕩蕩的，太公望早已不見
人影，
「太公望？」楊戩一臉悵然若失，卻不知道太公望到底到哪兒去了。
翌日，太公望難得出現在上林苑的駙馬都尉官府，正在忙著替太公望處
理公事的聞仲還挺不客氣的揉了揉眼睛，以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太公望？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嗎？再怎麼說我可也是駙馬都尉。」太公望苦笑
著說，
「你今天不用進宮嗎？」
「要的話我還會坐在這兒嗎？」太公望白了聞仲一眼，
「......怎麼了？跟皇上吵架了？」
「為什麼這麼問？」
「你是個藏不住話的人，嘴上不說，事情卻都寫在你的臉上。」
「沒事。」
「真的？」
「我真的沒事。」
才剛說完，天化剛好走進來，看到太公望，天化硬是很不給面子的驚叫
出聲，
「大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又怎麼了？看見我就像看見鬼一樣。」
「我不是......那個，其實是......」
「到底是怎麼回事？」
才剛說完，外頭傳來通傳聲：
「丞相趙公明大人到！」
原來是趙公明要來啊？太公望苦笑了下，一邊站起身準備出去迎接趙公
明，聞仲卻立刻阻住太公望，
「你到後面去避一避吧。」
「沒關係，雖說趙公明看不起我，不過相信他不會在這裡跟我翻臉。」
話還沒說完，趙公明已經進入正廳。
一邊上下打量著趙公明，眼睛很大、看得出來是個很倔強而固執己見的
人，衣著華麗、舉止從容，看樣子也的確是塊不錯的宰相料子；同樣的，趙
公明也在打量著面前陌生的年輕人是誰，
能出現在上林苑的這個地方，看樣子大概也是那個佞臣太公望的什麼親
戚吧？不過眼前的少年雖說相當秀氣，卻出乎意料之外的鎮定，直視著自己
的眼睛裡頭沈穩無波，連一點恐懼、或是諂媚的眼神都沒有。可惜，這年輕
人是太公望的親戚，不然只要有心栽培，這個小伙子日後一定會成為匡正天
下的大人物，
「你是......」終於，趙公明先開口了，太公望不慌不忙的回答：
「駙馬都尉太公望。」
太公望？！這是趙公明第一次見到太公望，原本以為眾人口中、用自己
的美色迷惑皇帝、竊據權柄的人，應該是個狐媚猥瑣的小人吧？但是看見太
公望，趙公明這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你就是太公望？」再問一次確定一下，
「微臣正是。」
「......」為什麼一個佞臣會有如此清冽的眼神？趙公明愣了一下，太
公望的確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的美人，但是那種自信，讓太公望具備一種強烈
的吸引力，
「丞相大人？今日有何見教？」
「太公望，聽光祿勳說，你常常不到官衙來？」趙公明原本是存心找麻
煩，他當然知道太公望整天都在未央宮裡頭，沒有時間到上林苑來辦公，
「......微臣知錯。」
「你身為比兩千石駙馬都尉，卻不知感謝聖恩、竟然擅離職守？」
「微臣以後自當盡忠職守、以報皇上栽培之大恩。」
一旁的天化跟聞仲聽得臉都綠了，頻頻示意要太公望立刻住嘴，但是太
公望依舊假裝自己什麼都沒看見，
「是嗎？」沒想到太公望會這麼乾脆的承認自己的錯誤，趙公明也愣了
半晌，今天來這裡的工作已經結束了，那麼接下來就是......
「太公望，我有點事情想跟你談，請摒退左右。」
「我知道了。」說著，太公望用眼神示意聞仲跟天化退出去，接著關上
正廳的大門，趙公明則一直冷眼旁觀著太公望的舉動，
「明人不說暗話，我就直說吧：我很驚訝。」
「為什麼？」太公望問，
「我一直認為你該是一個極為無知的人，但是看你的眼睛，我不認為你
是個單純的孌童而已。」
太公望笑了笑，
「那麼丞相認為微臣是個什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
太公望回過頭來，目光如炬的瞪著趙公明，
「那微臣換個問題吧：丞相認為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
「......仁德之君，只可惜耳根子太軟！」
「我不這麼認為。」太公望搖頭，
「那你怎麼說？」
「胸懷大志、卻被三家外戚所制衡、就是要有所作為也不能；而朝中大
臣一味只懂得逢迎拍馬，真的有骨氣、有能力的官，恕微臣直言，滿朝文武
裡頭，扣去那些外戚子弟，恐怕剩下不到十個人。」
「！」
一針見血的評論，趙公明這才開始認真起來，
「聽你這麼說，這滿朝文武莫非全是木雕泥塑？」
「不是，不過滿朝文武都必須先學會明哲保身，最後讓所有人都只懂得
阿附權貴，剩下的治國大道都一律荒廢了。」
「喔？話說得這麼滿，那你說說看：我朝文武有幾個人可以用？」
「......」太公望沈默不言，靜靜的閉上眼睛，
「先說說現在的大司馬丁明吧，你覺得呢？」
「丁明空有氣節，卻無才幹，加上沒有擔當，這樣的人只能做讀書人，
不能為官。」
「那麼剛被罷官的傅晏呢？」
「不過是藉著裙帶關係當官，這種人怎麼可以站在廟堂之上？」
「那之前被下獄拷死的鄭崇呢？」
「可惜了一個人才。」太公望淡淡的說，趙公明心頭一震。
鄭崇之所以被拷死監獄，就是因為他勸楊戩不可以過份寵愛太公望，照
道理說，太公望應該很恨鄭崇才是，但是他竟然......
「那被遣送回封國的傅喜呢？」
「雖然他也是外戚，不過他是個難得有才有德的外戚，可惜不得皇太太
后的歡心、以致於被遣回封國。」
「那麼以前的宰相孔光呢？」
「他不過只會逢迎上位者的意思、用來替自己求得富貴。為了求富貴，
他什麼都可以出賣。」
「那以前的大司空（監察部長）何武呢？」
「是個人才，不過影響力有限，除非有個強有力的人輔佐，否則很難成
氣候。」
「那麼......」趙公明眼露精光，
「元始天尊呢？」
太公望睜開眼睛，
「丞相真要微臣說實話？」
「說吧。」
「這人不死，大漢天下總有一日會斷送在他手上！」
趙公明愣住了，太公望再度閉上眼睛，四周一片沈默，
「......那你覺得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丞相公正嚴明、天下信服，但是對那些走偏門的官吏而言，丞相是他
們的眼中釘、肉中刺；現在丞相之所以可以高枕無憂，是因為我這個佞臣仍
在，要是我不在了，丞相恐怕也是性命堪憂。」
「你這麼說，不怕我翻臉？要是我把剛剛的話說出去，你就會惹來殺身
之禍。」
「那又如何？」太公望回頭看著趙公明，趙公明嘆了口氣，
「可惜啊、可惜。」
「可惜？」
「可惜我沒在你認識皇上之前碰到你，否則我就可以保薦你為官，省得
今日讓人說你是個靠美色沽名釣譽的人。」
「......一切都已經太遲了。」太公望說，趙公明搖頭，
「事猶未晚，我看你立刻辭職返鄉，等過了兩年，我再推薦你做官。」
太公望搖頭，
「丞相的好意，微臣心領了；但是微臣已經答應皇上，不論如何，一定
要待在長安，直到微臣死為止。所以請恕微臣不能答應。」
真是，上蒼為什麼會開了這麼大的一個玩笑？如果太公望是個女人，那
麼太公望必然可以贏得「賢妃」之名、名垂青史；結果太公望生為男兒身，
下場會怎麼樣？趙公明不敢替太公望多想，看樣子，太公望已經置生死於度
外，該說什麼呢？
皇上他......真是個幸福的人......
無來由的，趙公明這麼覺得。身邊有著這麼樣的一個人，再怎麼說，皇
上依舊是幸福的......
《待續》
《作者無責任發言》
在第二部及第三部中，將會有重要戲份的趙公明終於登場了。
在在下的想像中，王嘉是一個非常奇妙的人物：他努力的抨擊董賢，卻
對當時互相鬥爭的外戚未置一詞。是王嘉懂得拍馬屁？不，王嘉如果是個只
懂得拍馬屁的官員，他就不會冒著生命危險惹董賢了。
那麼王嘉難道沒有才能？但是看看王嘉的事蹟，他是漢哀帝用過的宰相
中在位最久的一個。能夠在位這麼久，王嘉的能力想必相當不簡單。但是這
樣的一個幹才為什麼誰不好惹、偏偏專挑董賢開刀？這是在下一直非常懷疑
的一點。也因此，在下在這篇小說中開始努力的探討：為什麼王嘉會跟董賢
這麼水火不容......
紫陽 頓首